他正要擡手飲盡,不知瞧見了什麼,忽然劇烈嗆咳起來。
“阿……”他急急住口,一雙眼不住地瞟向屏風後。
謝阿春對上他視線,也是一陣手忙腳亂——他怎麼看到自己的!
她下意識往左邊半扇屏風藏去,這一躲,才發現這屏風是半透的,根本藏不住身形!
“賢弟怎麼了?”馮裡正疑惑不已,轉身欲看,謝平安忙拉住他,再給他添了杯酒。
“方才是我不勝酒力,我再自罰三杯!”
馮裡正大笑:“賢弟豪爽!來,幹!”
謝阿春藏不住,幹脆也不藏了,從屏風後探出頭,指了指謝平安手裡的酒杯,龇牙咧嘴地做了個鬼臉。
謝平安面頰紅透,連眼角都透着粉,分不清是急的還是酒意上頭,隻趁馮裡正不注意,拿眼睛不住地瞧她,帶着絲絲縷縷的哀求。
謝阿春才不吃這套,但到底哼哼唧唧地往屏風後一蹲,讓馮裡正回頭也瞧不見她。
一下喝了這麼多酒,謝平安的聲音有些軟綿,已透出幾分醉意:“……這兩錠銀子,是孝敬您的,還請您一定收下。”
馮裡正一見這兩錠銀子,登時眼裡精光四射。
他神情閃了閃,緩聲道:“好賢弟,這才幾日,你就能湊出這麼多錢,可是有什麼發财的買賣,能否帶帶老哥哥我?”
“并無什麼發财的買賣,隻是……隻是有遠房親戚接濟一二。”
“賢弟莫要诓我,那日你與你那妹子,在城裡幾幅字畫就賣出一枚金葉子,這事兒我可聽說了。”
“不敢诓騙裡正,金葉子我們确實沒有要,平安深知懷璧其罪的道理,這兩錠銀子拿着已是棘手……”
“你拿着棘手,老哥哥我卻有路子,你不知道,當今多少富商大戶,為求玉山先生真迹豪擲千金,不如叫上你那會仿玉山先生真迹的朋友,咱們一道幹個大買賣?”
謝平安躊躇着拱手:“不是我不願,而是此人平安也不認得,怕是不能為裡正引薦。”
“哼!”馮裡正冷了臉,“看來賢弟還是信不過老哥哥我,如此也罷。”
謝平安又罰酒告罪了一番,直到馮裡正喝得醉醺醺起身,面帶笑意地告辭,才試探着道:“馮裡正,那免徭役的事……?”
馮裡正腳步頓了頓:“徭役?什麼徭役?”
不知謝阿春,謝平安也怔住了。
謝平安:“就是免今年五月的徭役,我這兩錠銀子都給您了……”
“兩錠銀子?”馮裡正老眼閃過一絲暗光,“這銀子,不是你替你妹子來給我賠罪的嗎?”
謝平安臉白了。
“賢弟,老哥哥我可從來沒說過,這頓飯是免徭役啊,你不就是為了賠罪,才來請我吃飯嗎?”
馮裡正呵呵地笑,手掌拍在謝平安肩上:“賢弟不如再想想,與老哥哥我做那玉山先生字畫買賣的事?”
謝平安垂頭站在原地,手裡還捏着方才敬酒的杯子,他掐在杯沿上的指尖泛白,幾乎與瓷杯一個顔色。
“他們說往年免徭役,都要一錠銀子就可以,今年我給了兩錠,為什麼還是不行?”他顫聲道,“這般行徑,是不是欺人太甚了,馮裡正?”
“你是裡正我是裡正?”馮裡正嗤道,“我說漲,就要漲!你不想給,可以不來!”
謝平安渾身發抖,臉上被酒意激出的血色也消退了:“我要将此事上報縣令大人……”
馮裡正像聽到什麼笑話,蓦地大笑:“你盡管去!好賢弟,你不會以為,這些錢都進我馮老六一人的腰包吧?這事兒要不是有上頭允許,你倒是想想,我敢這麼做嗎?”
“天高皇帝遠,這山陰縣,誰說了算,你自己掂量掂量罷!”
他仰天大笑,繞出屏風,一步還沒邁,突然就僵住了。
手上被彈弓打中的地方又發起疼來,他後退半步:“你、你這丫頭怎麼在這兒……”
謝阿春熱血上湧,胸中像燒了塊熱炭,灼得她眼睛赤紅。
“老東西,臭走狗!我打死你這個貪得無厭的家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