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笑的一兩銀子,讓這個在戰場上受傷流血 都沒落過一滴淚的男人,嚎啕大哭。
區區一兩銀子,他怎麼養活一家老小?
他腿殘後,不能幹重活,隻能給人倒夜香,倒一整晚的夜香,才賺十幾個銅闆。
妻子最終熬不住,與他和離後另嫁。
他死後,他家落了鎖。
有人傳說,他老娘思兒成疾,死了。
而他那一雙不過才四歲的雙胞胎兒女,被别有用心的人帶走,賣給了人牙子。
有人唏噓感歎,如果他不去當兵,不去報效國家,可能他還是身體康健,能幹重活,能賺錢養家的爺們,他的妻子也不會離開,他們家也不能落一個家破人亡的地步!
相比這些被逼死的退役兵士,乃至還在邊疆駐守的将士們,作為兵部侍郎之子張永葆卻在長陵城過着豪奢的生活。
他時常被前扶後擁着出入各個青樓妓館,銀子流水一般今日花出去,明日又有人給他填補上,他揮金如土,紙醉金迷,據說,還未正式娶妻的張永葆,光府裡的暖床丫鬟就足足有二十四位,就這還不夠,他曾在酒後大放厥詞,我不睡夠八百名女子,絕不娶妻!
這等豪奢淫、欲,宮裡的皇帝也不過如此。
連翹說,張永葆的小厮說,這批貨非是甯霜送去,他們絕不接收。
甯霜意識到,這件事兒從一開始,張永葆都是懷着鬼胎來的。
定制下人服飾不過是由頭。
他真正的用意就逼她上門。
如果她不去,那往小了說,這批貨就砸在手裡了,餘下的八十兩銀子的尾款,就得鋪子裡的幾個人平攤。
她作為鋪子的管事,理應分攤大數,怎麼也得五十兩銀子。
平白無故地她為什麼要出這筆銀子?
“姑娘,你不能去,頂多……頂多這筆貨款我們……我們不要了,我這兩年攢下一點工錢,雖還差很多,但……但我也不讓姑娘去張府冒險!”
連翹說着,眼圈又紅了。
甯霜拿帕子給她擦眼淚,淡笑着說,“傻丫頭,你以為,咱們平攤了餘款,張永葆就能消停嗎?他那種人,不達目的不罷休,怎麼可能輕易放過我?”
“那怎麼辦?姑娘,要不你跑吧?離開長陵,回老家去。”
甯霜苦笑,“他們這些權勢滔天的人,想要抓一個人,你就是跑去天涯海角,也會被他們的爪牙跟上的。”
“行啦,别再掉金豆子了,我瞧着心疼。”
“姑娘,不然,就讓連翹去吧,連翹……不怕他們,死也不怕!”
連翹死死地咬唇,滿臉視死而歸的神情,把甯霜逗樂了。
“你啊,别緊張,我去趟張家,兵來将擋水來土掩,這天子腳下,朗朗乾坤,他張永葆還不敢明目張膽地把我怎樣!”
可是……
連翹還是不放心。
甯霜佯作生氣,“怎麼你不信我的辦事能力?”
連翹忙解釋,“不是的,連翹就是覺得那張公子不是好人,萬一他……姑娘,就讓我與你一起去吧,到時候也是個照應。”
甯霜在心裡說,傻丫頭,真到了逼不得已時,我可以豁出去與張永葆拼命,但他爪牙那麼多,我不可能是對手,我死不要緊,再搭上你,我可就死不瞑目了。
她佯怒,“怎麼鋪子裡不用管了?”
連翹見她正生氣了,也不敢再說什麼,隻好跑去後院找了駕車的忠叔,幾次三番地囑咐他,一定要護甯霜周全。
甯霜與忠叔早早把貨送到張家門口。
她跟門房說,是來送貨的,請求張公子出來驗貨。
門房進去通禀後,她足足等了兩個時辰,張永葆還沒出來。
再問門房,門房說,公子昨夜宿醉,這會兒還沒起呢,沒人敢把他叫醒,一旦把他惹惱了,他可是會殺人的。
看看天色,再看看這滿滿的一車貨,甯霜在心裡将這張家的祖宗十八代皆問候了一遍,咬咬牙,與忠叔說,“走,回去。”
張永葆明擺着是在耍她,她若是繼續等下去,恐怕他更得意了。
大不了,她一個人承擔這次的損失,隻要一想想剛到手的一百兩銀子,馬上就要賠出去八十兩,她就心疼得抽抽。
不過,這一車貨也非是真的廢了。
過兩天,她就與連翹去市場,把貨降價賣了。
雖可能不足以蓋過餘款,但總歸是不能全部損失八十兩!
就在她轉身欲上馬車,卻身後傳來輕佻的嗤笑,“你為了見小爺,足足在門口等了兩個多時辰,看來,你對小爺的這份情意可是不淺啊?就是不知道,你對我感興趣,是在謝恒之後,還是之前,亦或者是你身在曹營心在漢,尚待在他身邊時就迷戀上我了?”
這聲音粗鄙不堪,是民間所說的公鴨嗓。
甯霜轉頭,瞧見的是一張被酒色浸、淫的嘴臉,本來就難看,這會更是鼠頭樟腦,眼袋發青,腫脹的眼皮下是一雙滿是淫邪的眸子,看人時如同蒼蠅見血般讓人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