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年蓦然回頭,定定地注視着她,震驚與困惑都在眼中清晰地顯現出來。
“你怎麼知道……”
知道他此刻腦子裡在想些什麼?
甯霜輕歎一聲,“我原有個弟弟,家鄉鬧災害,在逃荒的路上,弟弟感染風寒,沒有藥治,也沒食物,他就沒了。我娘傷心欲絕,我外祖母勸她說,這不是你的錯,人勝不了天,是天意弄人!”
須臾後,她又加了一句,“當時我娘的表情就似将軍這樣,雖不發一言,可我與外祖母都深深感覺到她的悲傷。”
自此,李斯年再沒說話。
甯霜是悄悄跟李旭說過後,離開吉祥胡同的。
她走後,老長一段時間,李斯年就坐在那裡,默默地注視着窗外,一言不發。
李旭知道主子心裡難過,可他又詞語匮乏,不知道怎麼勸解。
正焦急時,一眼就瞧見那包水煎包了。
“主子,您要不嘗嘗甯姑娘包的水煎包?聞着都香。”
他說着就欲去把荷葉包打開。
“你去找些香燭來。”
李斯年的語态竟滄桑了很多。
他将水煎包放在供桌上,又躬身施禮,“包子是一位心地善良的好姑娘帶來的,她懂你們,你們一定會喜歡吃,多吃幾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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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見謝恒,是在他與王美茹的訂婚宴上。
謝家為了彰顯這次和王家聯姻的鄭重,特意從錦繡苑為阖府下人統一定制衣衫,衣衫頭一天就送去謝府,隻是有一些需要修改尺寸的衣衫被帶回來,連夜做了修改後,第二日一早,苑裡派人往謝府送。
苑裡本來是派了盧秀禾去送,但謝家來了消息,說謝家主母羅氏點名要甯霜送過去。
羅氏是甯霜母親的堂姐,打小這對堂姐妹都很要好。
之前甯霜因為戀着謝恒,常去謝府。
羅氏也每每拉着她的手說,“你這丫頭長得比你娘還好看,真不知道将來什麼樣的男子能有福氣娶到你啊!”
甯霜就羞答答地臉紅,眼角餘光卻偷瞄謝恒,不料與謝恒的目光撞上,溫文如玉的謝恒,眼底全都是寵溺的笑意,惹得她耳根都紅了。
現在想想,她那位堂姨母羅氏,壓根就沒有讓兒子娶她的心思。
古人講,娶妻不娶豔色。
堂姨母屢次在甯霜面前提及她早逝的娘親,原本她還以為姨母是感歎她娘多舛的命運,現在想來,姨母句句都是挖苦,嘲諷,她也是在暗示甯霜,謝家的門檻你是邁不進來的,别妄想了。
甯霜有心想不去。
可管事說,對方既然有要求,咱們就得讓他們滿意。
再一個,對方是你的姨母,你之前也常去,有什麼畏懼的?
是啊,她畏懼什麼?
與謝恒不過是做了一個不切實際的夢,如今夢醒了,橋歸橋,路歸路,她既沒做什麼虧心事,也沒仗着姿色去爬他的床,那她何懼所有?
她特意換上了那日李斯年為她在朝花坊買的新衣。
也說不上為什麼,就是賭氣換了。
她本來就容貌昳麗,有傾城之色。
平常不打扮,素衣素面都掩飾不住她出衆的美貌,如今,刻意打扮換衣後,孑然而立,如皚皚白雪的懸崖峭壁上開出的一朵花,美得耀眼奪目。
盧秀禾都看傻了,“霜霜,你可真美,我雖非男子,卻都要愛上你了。”
甯霜嗔她,“你再亂說,我就不替着你去送了。”
盧秀禾忙告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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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飾送到謝府,謝府已經車水馬龍,高朋滿座了。
“表姑娘,你總算來了,我家主母一早就讓奴婢在這裡等您,說隻要見着您來了,立時就将您請去富貴園。”
羅氏身邊的得用大丫鬟碧玉見着她,快步迎過來。
甯霜淺笑,“好,我也想姨母了。”
她将修改好的衣飾遞給一側的老嬷嬷,旋即跟着碧玉往後院走。
富貴園内。
羅氏親熱地拉着王美茹的手,“阿茹,今日訂婚之後,再有一月你就成為謝家兒媳,我可是一直翹首期盼呢!”
王美茹一身華麗裝束,滿頭珠翠,妝化得也極其精心,往常看着也就是中上之姿,如今,人逢喜事精神爽,那滿臉的笑意,倒也更令她周身煥發光彩,愈發顯得如花一般的嬌豔欲滴。
“阿茹也時時念着夫人,巴不得早點到您跟前盡孝……”
她說着就臉紅了,低垂着頭,不勝嬌羞的樣子。
哈哈!
羅氏笑得開懷,捏捏她的手,“别害羞,你與阿恒是前世的緣分,今世的姻緣,如今你們就要結為夫妻,這是咱們謝王兩家的幸事!”
正在這時,有丫鬟進來禀報,表姑娘來了。
王美茹一怔,表姑娘?甯霜?
她詫異地看向羅氏。
羅氏拍拍她的手,給以安慰的眼神,壓低嗓音說,“是我讓她來的,一會兒阿恒也來,你放心,你是我選中的兒媳,是我們謝家捧在手心裡的寶貝,其餘旁人都不過是貪圖謝家富貴,企圖用狐媚子手段爬上阿恒床的下賤女人罷了!今日,我就要她明白,謝家子不是她那樣的低賤之人可以肖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