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中是一如既往的淡漠與疏離,而甯霜則因羞憤逼出了滿眼眶的淚水。
他注視着她的崩潰,像是在看一幅被什麼人臨摹出來的前朝的古畫,古畫中的美人兒因被意中人冷落而流露出無限的哀傷與不甘。
她的手被拿開,随之大氅又被他系緊,她隻覺得他修長的手指像是靈動的弦在一下一下地撩撥她的心,呼吸也停滞了一般,她呆愣楞地站在那裡,任憑他将絲帶系成一個蝴蝶結。
“走吧。”
他徑直上了另一輛馬車,随後離去。
晚些時候,李旭回去複命,手裡捧着那件大氅。
李斯年的視線落在大氅上,眉心微蹙,久久不言,分明是惱了。
可主子為什麼惱?
李旭不解,讷讷着想要說點什麼,可說什麼呢?他真不知道。
良久,屋裡揚起李斯年淡漠的聲線,“去前面領罰,二十闆子。”
懸在李旭頭頂的刀驟然落下,“是。”
翌日,甯霜再次見到李旭。
他是來送玉凝膏的。
說辭是,“甯姑娘,敬德侯府以為姑娘是将軍府的人,所以把玉凝膏送去将軍府了,将軍說,這東西丢了可惜,就讓小的給姑娘送過來了。”
甯霜正在錦繡苑搬成衣,一摞摞成衣要搬到馬車上,送去各個成衣鋪上架售賣。
她看着李旭手裡的玉凝膏,不知道該不該接。
明明救了自己的是李斯年,自己還沒有報答他,他卻又遣人送來了玉凝膏。
她一時也有些恍惚,難道是他……對自己有什麼想法?
可,禹州那次,他明知道表哥謝恒是故意把她獻給他的,他卻什麼都沒做。
那麼現在他這又是……
正滿腦子胡思亂想,李旭卻把玉凝膏往她手裡一塞,“甯姑娘,你歇會兒,我幫你搬!”
甯霜趕忙近前阻攔。
但李旭說,“這點子活兒對我來說,就是活動活動手腳,不費力。”
果然,甯霜要搬一個時辰的貨,李旭隻用了小半刻時間就搬完了。
甯霜想起姥姥說過的,這好飯啊還得給男子吃,男子力氣大,吃飽了好幹活啊!
話是通俗的。
道理卻是各人有各人的思量。
近晌午,李旭要走,甯霜遞給他一個紙包,“辛苦了,我做的水煎包,不嫌棄……”
李旭一臉憨厚的笑,“不嫌棄,不嫌棄,姑娘的廚藝一定好。”
甯霜笑了。
李旭楞住。
他還從沒見過女子的笑是這樣的好看,眉眼彎彎,眸子亮晶晶的,宛若春天裡盛開的花兒,嬌豔動人。
回到将軍府,李斯年在跟孫重彬說福來客棧的案子。
兩名男子死在客棧房間裡,經仵作檢查,都是中毒而亡。
現場也發現了一個被下了砒霜的酒壇。
據兩名男子之一趙祥和的妻子何氏說,他們夫妻是與另一名男子馬玉堂及他的妻子劉氏相約來長陵城遊玩的。
馬玉堂是先到的。
本來趙祥和與何氏是同乘一輛馬車抵達長陵的。
但進城後,趙祥和跟何氏說,他要去見個朋友,讓何氏先去福來客棧與趙祥和夫妻回合。
何氏聽從丈夫的話,先一步趕到福來客棧。
她因為身體不适,就沒先去見馬玉堂夫妻,而是在床上躺着休息。
直到一個時辰後,她見丈夫遲遲沒來,就去找馬玉堂夫妻,想請他們幫忙找找丈夫。
但讓她沒想到的是,等他到了馬玉堂的房間,卻發現趙祥和與馬玉堂都死了,但劉氏卻不見蹤影。
極度悲傷下,何氏托客棧老闆幫忙報官。
孫重彬看了一遍案卷,指着其中一處描述說,“現場,馬玉堂死在床上,渾身赤、裸,但趙祥和是死在地上的,衣衫完整,兩人都是中毒死的,為什麼死後狀态不同?如果按照何氏的說法,她丈夫與馬玉堂之妻劉氏有染,他們的女幹情被馬玉堂知曉,三人起了争執,然後劉氏惱羞成怒下殺了兩人逃離現場。那麼,劉氏是怎麼在女幹情暴露的情況下,還能勸動兩個男人心平氣和地喝下毒酒的?”
李斯年眉心微蹙,深邃的眸子裡閃過一抹暗沉,他思慮片刻,剛要說話,就見一臉欣欣然的李旭進來。
視線落在他手裡緊攥着的紙包上,“是什麼?”
李旭樂颠颠的,抹一把汗,“将軍,玉凝霜給甯姑娘了。小的閑着沒事兒幫她搬貨了,她真是位知恩圖報的好姑娘,給小的做了吃食……”
他揚了揚手裡的紙包。
水煎包的香味兒瞬時在屋子裡彌散。
“拿過來。”
李斯年聲音不高,卻大出李旭意外。
他頗有些疑惑地看着自家主子,“您不是從不吃來曆不明的東西嗎?”
李斯年接過紙包,香味兒更濃郁了。
“去前面領賞,十兩銀子。”
李旭驚喜,“謝将軍!”
盡管他并沒弄懂主子為啥要獎賞他。
但這年頭誰會嫌棄銀子多啊?
他剛要退身出去,卻又想起了紙包,“将軍,那是甯姑娘給小的……”
“二十兩銀子。”
李斯年擡眸淡淡地掃了他一眼,語氣溫和無害,“胃口太大,可不是好事兒!”
李旭被吓得一激靈,再不敢要紙包,麻溜跑了。
孫重彬不解,“将軍餓了?”
李斯年合上案卷,斂了神情,“去查劉氏的去向,查到後速來報我。”
孫重彬不敢耽擱,應聲去了。
屋子裡沒了旁人。
李斯年打開紙包,紙包裡果然有六個圓滾滾,軟綿綿的小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