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黑色的惡魔用一種十分遺憾的依依不舍的語調,仿佛彈奏到一曲極其喜愛的樂章的終末之處,将要收尾,緩緩道,“隻好請你去死,來賠償我了。”
他歎息了一聲,仿佛一切都是迫不得已。
白天明笑了一聲,笑聲裡有點嘲諷,但更多的是興緻勃勃,他看得出來,對面不是普通的惡魔,自己可能打不過,不過,他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好。
他隻是為自己找到了樂子而高興,語氣裡甚至帶上一點莫名的惺惺相惜,仿佛将對方引為知己,推心置腹一般說:“可是,你的分身如果在這裡,一定是想殺我,我總不好站着不動,讓他過來。”
“那你覺得應該怎麼處理?”那隻黑色的惡魔看着白天明,唇角挂着一抹微笑,若有所思問。
“如果一定要賠償,”白天明感慨道,“先賠償我的吧,我差一點就被殺死了,總也應該要一點賠償吧?你償還了我,我就還你,如何?”
聽他說這話,仿佛他十分講道理,實際上,他們兩個都清楚,如果他們講道理,就不會在這兒,地獄可沒有講道理的惡魔。
但那隻黑色惡魔稍稍想了想,不知想到了什麼,笑了起來,欣然答應說:“我可以賠償你,隻是不知道你要什麼,我來的時候,沒有帶什麼東西,恐怕拿不出什麼。”
“那我要你的眼睛好了。”白天明笑了笑,仿佛早就考慮過一樣,不假思索說。
惡魔愣了一下,眨了眨眼睛,臉上浮起一絲迷茫,不明白他下決定的速度怎麼這麼快,仿佛他們早就見過面一樣,頓了頓,又向他微笑問:“那你要哪一隻?”
他們不可能見過的,如果見過,他不會不記得,更不會認不出來,惡魔可不喜歡穿白色的衣服。
更何況,渾身上下都長得這樣,亮堂堂的,好像剛從天堂掉下來,實在讨厭,任誰見了,都不會輕易忘掉的。
也許這個假天使是在虛張聲勢。
不要相信,不要落入他的陷阱,不要好奇,不要被引誘。
“左邊那個吧。”白天明像是在菜市場挑菜一樣指了指,免得對方拿錯了,一臉再挑剔的人也不能挑出錯的微笑,回答說。
惡魔挖出了自己的眼睛,向白天明伸出手去,血淋淋的手指攤開,手掌上,是一顆圓滾滾的眼珠,非常新鮮,非常濃郁的血腥味。
那顆眼珠甚至在手掌上轉了轉,看向了白天明,一副挑釁的樣子,很是嚣張。
白天明站在原地等了一會兒,見對方并不靠近,就知道,這隻惡魔的意思是讓他自己去拿,這段距離并不遠,但靠近對方,于他而言是件危險的事。
他想了想,危險等于有意思,他可以去。
他向惡魔走了過去,惡魔站在原地等着他,目不轉睛看着他,有那麼一瞬間,對方的眼神極其深情,像是俄爾普斯在冥王門口望着自己已經變成石像的妻子。
白天明幾乎要懷疑對方是想用什麼奇怪的魔法把他變成石像,停頓了一下,什麼變化也沒有,才繼續往前走。
對面臉上閃過一絲如夢初醒的神色,白天明不知道為什麼。
但白天明已經走到了他面前,伸出手去,從他那裡拿走了,那顆血淋淋的眼睛,強行把那顆眼睛,變成了玩具的樣子,幹幹淨淨,漂漂亮亮,甚至一動不動,被紅色的絲綢一樣的能量包裹着,如同一個拆開了包裝的嶄新的玩具。
現在看起來一點都不可怕了。
白天明欣賞那顆已經變化了的眼睛的時候,近在咫尺的惡魔忽然向他伸出手,從他的胸膛裡,掏走了他的心髒。
那顆心髒和眼睛剛出現的時候一樣,血淋淋的,癱在惡魔的手心裡,微微跳動着,如同一個瀕死的病人,最後的呼吸。
惡魔握着那顆心髒,在白天明挑了挑眉,看向自己胸口的空洞的時候,突然跪了下去,低下頭,對他說:“我的主人,我願做你的仆人,我向地獄發誓,我将效忠我的主人,愛其所愛,恨其所恨,盡忠竭智,永遠侍奉,假如主人履行契約,善待于我,予我應得,則我一言一行,一舉一動,必将以他的意志為準,絕無違背。”
他的誓言在地獄的見證下,眨眼之間,起了效果,雙方同時受到了誓言的約束,白天明愣了一下,捂住胸口的空洞,将傷口修複。
他默默看着跪在面前還沒起來的惡魔,感到了疑惑,像是看見了一口咬死牧羊的牧羊犬,緩緩向他問:“為什麼?”
“我想,”惡魔當着他的面把剛才得到的他的心髒吞掉了,面帶微笑,如同醉酒,回答道,“這樣能省一點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