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人入鏡第十八年,三月十一日。
攘夷軍應乘勝追擊的日子。
從今往後,歸京軍将成為徹徹底底的舊稱,軍醫的名号也會逐漸隐匿。
然而有燈光的舞台,永遠不會安靜。
……
坂田銀時給右手戴上了護腕。
他雖年輕,但已相當擅長忍痛,軍醫替他檢查過,他右手腕骨裂的地方大概是連接桡骨與掌骨的某塊骨頭。
腕關節精細,哪怕固定也避免不了細微動作,這次下來如果二次傷害恐怕要疼很久。
從此之後,統領權全歸于三個少年這件事,引起了隊伍的一小陣騷動。
合并戰場後經曆了兩場戰役,留下的人更多的都是前歸京軍成員,除了本來就是歸京軍成員占多數多之外,還有他們很多都習慣了戰鬥,有三四成都是已經在軍醫的統領下,與軍醫并肩作戰五六年的硬漢。
然而知道軍醫轉後勤整理後勤軍,以後前方戰場不能得到他的統領後,好些個都露出了荷包蛋淚眼。
一些認識軍醫的時間确實長的找到他,叫“小久,小久,我們沒了你該怎麼辦啊小久——”“當初永遠為我們負責的海誓山盟呢!沒想到你是這樣的小夏——”“嗚嗚嗚嗚五條君我受傷了可以找你包紮嗎……”
聲音故意夾的很細,稱謂五花八門。
雖然簇擁着軍醫,但所有人都非常自覺的站在距離他半米的地方,隻是各種絮絮叨叨,那個濃眉大眼兒留了幾撮胡子說海誓山盟的,還用小手帕抹眼角。
當時正好去找軍醫的坂田銀時,被這一夥子淚流滿面還夾着嗓子喊的大漢吓到了,辣眼睛的那種吓到。
可憐他沒什麼見識,上次見到這種架勢還是他們軍隊剛發展那會兒,長得清秀的桂去村子裡宣傳攘夷征兵,結果被一群嬸嬸婆婆圍起來問有沒有未婚妻的時候。
幸好假發是一個很會說正經話的人,不但擺脫了被圍起來的地獄,還成功從那個村子裡挖走了很多青壯年。
軍醫還是冷淡,冷淡又明顯的嫌棄臉,他比周圍人都高,可是着實年輕,圍着他的全都是年紀看着都比他大,還用叫晚輩的方式叫他的人。
各種人的聲音此起彼伏,軍醫居然還能從中精準的挑出誰說了什麼話。
“沒我照樣該打仗打仗,我是領導後勤又不是退伍了。”
“哪兒來的海誓山盟?造謠那個出去跑五十圈。”
“等你要截肢時我可以給你包紮,保證五秒一條胳膊腿。”
他邊說着,伸手掰開人群,潇灑離去,隻是在坂田銀時看來怎麼着都有種落荒而逃的味道。
看起來相當不擅長應付這種場面。
其他人都沒追,就坂田銀時跟着去了軍醫屋裡。坐在地上沒繼續隔空嫌棄的黑色聖誕樹瞥了他一眼,半個身子靠櫃子上閉目養神。
他鎖骨還沒好,為了防止翻身變形,每天休息都隻靠着櫃子。
坂田銀時蹲他面前問:“你當初領隊和我們差不多大嗎,那些看着好像都是你前輩。”
軍醫還閉着眼睛,像是懶得出聲,點了點頭。
“他們都知道你名字。”坂田銀時這樣說。
“……幹嘛,我名字不出名又不關我的事。”軍醫這下睜開了眼睛,一半蹙眉一半挑眉“你又來撒嬌?”
白發少年這次卻沒有否認的意思,盤腿坐在他旁邊。
“你還沒叫過我名字,成天‘坂田小朋友’、‘坂田小朋友’……”
“再造謠出去跑五十圈,我最多叫過兩三次”
坂田銀時聲音比剛才低了點兒,輕輕問他:“那你能叫叫我名字嗎?”
軍醫不挑眉了,而是眉心全蹙起來,看眼神是十成的不解:“……你過來就為這?”
“我都要帶骨傷打仗還替你領隊了,看在假發和高杉把軍規全背下來的份上,我想聽你叫叫我名字怎麼了!”
“無論是你這個奇怪的要求還是拿發小兌換要求我都想不通啊,話說為什麼非要認為背下軍規能拿來提要求?退一萬步講背下來的是你發小不是你啊!”
“常言道朋友這種東西就是拿出來賣——總之朋友的東西是我的,我的東西還是我——”
“……你這樣的小子居然能有朋友。”軍醫笑了。
他這次是整個人表情都舒展開的笑,隻是眼睛一眨又像想過什麼,仰頭靠在櫃子上說:“我不叫,我又不是你朋友。對我這種人來說,朋友可不是自來熟就能交。”
“?”坂田銀時困惑“等等,等等,那我們這段時間算什麼?”
“算你自來熟。”
軍醫又低下頭很平和的看着他,又笑了,讓人根本搞不懂他到底在笑什麼。
“你怎麼叫無所謂,你想幹什麼也無所謂,我看你順眼不代表我想和你交朋友,反正朋友這兩個字對我太重,你擔不起。”
他說:“我不會叫你的名字。”
……
軍醫是一個很擰巴的人。
叫個名字都能鄭重其事的說一大段話。
話裡話外的意思居然是他一頭熱。
坂田銀時盤腿做回自己的住處,面對木牆扒着頭發想了會兒,唯一适合五條久夏這種人的形容詞是“中央空調”或者“管殺不管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