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曉瑜開頭的一萬字寫了五天。
她沒有将自己想從事寫作的念頭說出來,每日的創作時間安排在完成上午三千字的抄寫以後,吃完午飯就開始用鉛筆創作——鉛筆每支隻要兩個銅元,鋼筆的墨水消耗要算銀元。
一天下午寫三千五百字,三天就能湊夠一萬字,姚曉瑜打算的很好,但她忽視了自己修文的時間。
一個開頭一個開頭的換,一個段落一個段落的删,一個句子一個句子的修,文章的吸引力與日俱增,帶來的是效率的下降——姚曉瑜每天的寫作量都超過了四千,但直到第五天的太陽落山,她才完成了文章的開頭。
但這并不是結束。
這種修修改改,不少地方因為反複塗抹破了洞的本子是不能投遞出去的,編輯會在看到它的第一眼便将其丢到廢紙簍裡,所以姚曉瑜還需要謄抄一遍,而且這次不能用鉛筆,要用鋼筆。
又是一筆開銷。
姚曉瑜舍不得銀元買墨水,思來想去,她将之前的幾個墨水瓶子翻了出來,從廚房的陶罐裡舀了一點熱水挨個倒進去,擰緊搖勻後倒在一起,也湊出了一點兒像模像樣的墨水,姚曉瑜灌進鋼筆試了試,很好,除了稍微淺淡一點,看不出有什麼不同。
她的稿子有着落了。
“這是要給賀掌櫃還回去的……”
圍觀姚曉瑜全過程的溫柔說道,跟牙膏皮香煙殼一樣,用完的墨水瓶也屬于回收再利用的範疇。
賀掌櫃把墨水瓶給姚家的時候,特意叮囑了用完要送回去,也就是周春花覺得一個兩個的送不像樣,才暫時将它們留了下來,準備湊個整一起送。
“所以我沒摔碎。”
姚曉瑜本來對自己的操作有些不好意思,但溫柔這種她犯了天條的語氣一下勾起了姚曉瑜的逆反心理,本來打好腹稿的解釋被吞了回去,隻丢下一句硬邦邦的話。
靠着這點子混合起來的墨水,姚曉瑜将自己的一萬字謄抄了出來,雖然偶爾在抄寫的時候還是有個别被劃掉的錯别字,但她也無能為力——她從墨水瓶裡壓榨出來的墨水已經用的差不多了,不夠寫滿一頁紙張。
賀掌櫃為姚家提供的抄寫的墨水倒是不少,但這是不能用在私活上面的,姚曉瑜隻能相信自己的故事足夠精彩,能讓編輯能忽略這種劃掉一兩個字的小瑕疵。
“我也算是破釜沉舟了。”
姚曉瑜在洗臉的時候悄悄嘟囔了一句,除了她自己,沒有任何人聽到。
五天寫作,三天謄抄,剛好又到了一個交稿日。
“奶奶,聽說報社的編輯部有便宜的報紙,我想去看看。”
拿了報酬又領了新任務,姚曉瑜眼都不眨的跟周春花扯起了謊,但這段時間她已經給自己樹立了愛看報的人設,所以周春花也并不覺得奇怪,隻覺得難得的假期浪費在走路上有點可惜。
有這個功夫,勾個帽子掙點同銅元多好。
“你想去哪家的編輯部?”
周春花還是舍不得拒絕眼巴巴看着自己的姚曉瑜,孫女隻是想買點便宜報紙,肯讀書是好事,應該支持。
“我打算去《話本大全》那邊看看,他們的報紙都是故事,沒準還能找到上次那個換新娘的故事結尾呢。”
姚曉瑜的報紙也不是白看的,吃過晚飯之後,她會挑選一點報紙上的故事念給姚家聽,但時間往往都控制在十分鐘以内,短篇的故事還好,許多長篇實在是吊人胃口,但因為報紙不全,許多時候讀着讀着便要換一個故事,令人很是不快。
換新娘的故事,就是被迫斷更的其中之一。
“那你可要好好找找。”
聽到故事可能有結局,周春花頓時來了興趣,本來磨蹭的步子也加快了許多,姚曉瑜得時不時來一段小跑,才勉強不被周春花落下。
《話本大全》的編輯部離賀家書局大概有三刻鐘的距離,姚曉瑜走走跑跑停停,連呼帶喘的消耗了一個多小時,到編輯部樓下的時候已經汗出如漿,喘了好一會兒剛覺得恢複了些,冷不防張嘴吃進一陣風,弄得姚曉瑜又開始不斷的咳嗽。
這身子,委實弱了些。
“吃吧,吃完就不咳嗽了。”
姚曉瑜正思索着自己鍛煉的可行性,嘴裡冷不防就被周春花塞進一顆東西,她下意識的嘗了嘗,甜的。
“……小兒女吃了吾的梨膏糖呀,咳嗽轉眼就不見呀——”
姚曉瑜還在猜測剛剛進嘴的是什麼食物,這邊的吆喝聲已經又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