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斤豬肉并不是一個小數目,姚曉瑜他們下午才到肉攤,其實已經做好了買不了這麼多的準備,誰知他們炖肉沒卡在最重要的原材料上,配料卻出了岔子。
“沒有醬油了?”
周春花沖着店裡的夥計又确認了一遍,得了醬油最快也要明天下午才到的消息,終于死了心,沖着孫子孫女僵硬的笑笑,不知道是在安慰後輩還是安慰自己:
“白水煮肉也好吃的。”
姚曉瑜後退一步,家裡都是最近幾個月才學做飯的主兒,廚藝也僅限于把食物弄熟,周春花算是例外,但因為沒有正經學習過,手藝跟姚家人算是半斤八兩,平時湊合也就算了,這可是肉!
死腦子,快想啊,除了醬油,還有什麼簡單又好吃的法子!
姚曉瑜跟在周春花的後面,飛快的進行頭腦風暴,最後在一家酒店門口停了下來——
“奶奶,買點酒回去。”
三人停住腳步,姚曉瑜沖着周春花笑笑:
“我在書上看到過,沒有醬油,用酒和鹽,也能做出好吃的紅煨肉。”
随園食單有雲:每肉一斤,用鹽三錢,純酒煨之,紅如琥珀。[1]
一角錢一斤的紹興酒很貴,周春花本來是不想買的,但孫女說的沒錯,來都來了,況且手上買完豬肉還有幾個銀角子并七八個銅元……
“再便宜點,我就買一些。”
周春花拿出當姑娘時候的砍價本事,最後雖然沒有降價成功,卻也得了一些贈送的酒水,正盯着掌櫃防止他摻水,門口便進來一個穿長衫的男子。
“掌櫃,來一大壺上等的龍頭水。”
六個銅元被按在櫃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姚曉瑜悄悄往旁邊挪了下,避開男人身上似煙非煙的味道。
“沒有!”
掌櫃的臉上沒了笑意,總是客氣的話頭也變得硬邦邦的。
“别家都有,你家怎麼會沒有?”
男人伸出枯瘦的手,黑黃的臉上露出兇相,姚曉瑜看着他長衫上蹦來跳去的小黑點,默默又挪遠了。
“我家就是沒有,您想喝那個,去對面的酒館。”
掌櫃把倒好的酒遞給周春花,冷着臉說道,他比男子要矮上一些,但看上去要健壯的多,那個男人也看出兩人之間的差距,罵了幾聲便走了,姚曉瑜看的分明——那男人還真進了對面的酒館。
“奶奶,龍頭水是什麼?”
姚曉瑜在回去的路上,還是沒忍住心裡的好奇,周春花本來不想講,但被糾纏的厲害,又怕兩個孩子在不知道的時候喝了,便簡單解釋了一番。
"……龍頭水就是鴉片煙。"
這個時代的鴉片随處可見,甚至還根據純度分了等級:富人家用印度的馬蹄土,一兩煙土就是五兩白銀;收入不多的便買罐裝鴉片,一般兩個銀角子能買一錢;而更窮一些的人,便喝的是這龍頭水。
那富人吸完鴉片,剩下的殘渣就是龍頭渣,有人專門花錢收購,放入沸水裡煎煮,便是龍頭水,這個水賣的極便宜,三四文錢便能買到一壺,六個銅元能買一大壺,便是瘾頭再大的人,一日也不過花上十五六個銅元。
而這個水在許多人眼中又是極有效的:
“不少黃包車夫也會買這種水,說喝一壺不用吃什麼東西,也能能拉幾個時辰的車。”
周春花當時聽着也心動,要不是姚大牛以前一直說家裡不能有吸鴉片的人,她又多問了一句這個水的原材料,可能她也會買。
“你們可不能染上鴉片,就算是别人再怎麼勸也不行,沾了這玩意兒的可沒什麼好下場!”
周春華嚴厲的說道,别看她剛剛買酒的酒館不起眼,十多年前可是興盛時候的姚家都攀不上的富貴人家,據說打彈丸用的都是龍眼大的珍珠,後來那酒館的小兒子染上了鴉片,又被人引着去了賭場,家業就這麼敗落下來。
那個兒子幾年前吸鴉片死了,那老闆從此便恨上了鴉片,别家的酒館都覺得龍頭水利潤大,跟酒擺在一起售賣,隻有這個老闆不願幹,甯可少掙點錢。
“知道了。”
兩人鄭重的應下,姚曉瑜還沒從自己剛剛跟瘾君子擦肩而過的經曆中回神,在她生活的那個時代,國外雖然抽象的讓大麻合法化,她的國家卻依舊是零容忍,不算照片和視頻的話,她從小到大都沒有見過真正的瘾君子。
民國時期鴉片盛行,直到現在,姚曉瑜才明白這八個字後面代表着多麼沉重的東西。
姚曉瑜的低落情緒一直持續到回家,等切好的肉被倒進陶罐,姚曉瑜為了讓周春花多倒點酒,放點鹽而絞盡腦汁後,那些沉重的情緒便抛到角落去了。
上海好豬肉,切小不加水,紹興好酒入陶罐,小火慢炖味奇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