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
姚天睿歎了口氣,他原本便長得不胖,這幾個月更是瘦成了骨頭架子,衣服改小了都顯得空空蕩蕩。
他今年剛上中學一年級,成績一向很好,隻是姚大牛沒了,家裡也負擔不起學費,他讀完這個學期就休學了。
姚天睿本來想要退學,但老師覺得很可惜,極力勸他保留學籍,等攢夠學費再來讀書,他心裡也有個念大學的盼頭,便半推半就的答應下來。
“我身上沒有肉,别人都以為我是抽大煙的,不肯收我。”
現在對大煙的态度沒有後世的嚴厲,但一般店鋪也是不會收的,怕管不住自己,雖然姚天睿再三保證,可他太瘦了,掌櫃們并不願意擔責。
還有個原因姚天睿沒說,這個時候的工作多數都是親友介紹,或者有推薦信和介紹信,他尋了幾戶以前爺爺交好的人家,他們都不願意幫忙。
“這樣……”
周春花也皺了眉,她拉洋車的時候怕被認出來,一般都在僻靜點的地方等客,拉車的時候也隻是埋頭跑,除了做工,還真想不出賺錢的法子。
“要不我也去拉黃包車吧?”
見周春花久久不說話,姚天睿再次開了口,這次周春花毫不猶豫的否定了。
“不行!”
先不說收入和别人的眼光,這行就是在玩命,她拉車的頭一天腳沒停,第二天腿腫的比蘿蔔還粗,養了好幾天才敢接着拉車,但凡她有個能掙幾個銀元的活計,也不會幹這個。
況且拉車的三教九流都碰的上,人要學好不容易,學壞可就是一下的事情。
周春花沒文化,但她也知道跟狼吃肉,跟狗吃草的俗話,姚天睿現在沒有力氣,可他總會長大,要是成了地痞流氓,頭一個遭殃的就是家裡人。
“要不……”
周春花猶豫的看向姚天睿,有心想讓他在家裡養一段時間,卻又實在負擔不起這張嘴,正琢磨着要不把老頭子的東西給賣了,就聽到旁邊的孫女開口:
“可以抄書。”
周春花看向大孫女,姚曉瑜依舊安安靜靜的坐在椅子上,連姿勢都沒有動過,她以為是自己的錯覺,但姚曉瑜又開了口:
“可以去書店問老闆有沒有要抄的書籍,抄寫賺錢。”
姚曉瑜以前看過資料,直到民國二十年以後,北京還有抄書的行當,頭等抄書的,一千字能掙三個小洋,便是普通的,抄一千字也有一角八分。
姚家雖然在上海,但現在才民國三年,識字的人也比較少,隻要姚天睿的字不算太差,書店八成會要。
按照現在三元六角的米價,姚天睿隻要一天能抄一千字,就能買五斤米,一個月能掙一擔半的米,便是價錢低些,一擔米總是有的,比不上坐店或者辦公室,當暫時的營生卻不差。
因為生病和體弱,姚曉瑜的腦子轉動的很慢,許多話都要想一想才能說出來,但整個院子都沒有不耐煩,所有人都眼睛發亮的盯着姚曉瑜,支着耳朵聽她的每一句話。
“而且我記得,賀家的老爺子對大哥很有好感。”
賀家的書局就在兩條街外,生意不錯,但姚天睿連着碰了幾次壁厚,便不想再厚着臉皮去賀家問推薦信,可現在不是讓賀家花人情,而是幫他們掙錢,姚天睿覺得多試一次也可以。
“爹也能試試,寫字不費什麼力氣,一天寫不完就兩天,能掙點錢總是好的。”
姚曉瑜用餘光看到了姚平安的蠢蠢欲動,慢慢的補充了一句。
姚平安小時候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實在沒有上學堂的精力,姚大牛便在家請了私塾先生,教他識了字。
因為體弱多病,姚平安也很少外出,經常用讀報看書打發時間,字不能說特别好,但也大小均勻,筆畫清楚。
這段時間他沒少為了賺錢發愁,但出于思維慣性,他從沒想過抄書賺錢,這次被女兒捅破了窗戶紙,才發現自己空有寶貝而不自知。
抄書好啊,不用風吹日曬,不用肩扛手提,坐着寫字就能有錢進賬,他再也不是吃白飯的了。
他從出生就傷了根本,也就是姚大牛有錢,從小白米細面,雞鴨魚肉的養着,才活到了現在。
二十一世紀的物資豐富,這種飲食算不了什麼,但在這個時代,吃白面是真的能把地都吃沒的,更何況姚平安還經常生病,也就是姚大牛賺錢有一手,硬生生把人養到了現在。
可即使到了三十多歲的年紀,姚平安也隻能消化精細的食物,吃多了雜糧就會生病,剛剛吃飯的時候,姚平安的碗裡也隻有白粥,沒有紅薯。
但他真的心安理得的享受這份優待嗎?
姚曉瑜看了眼姚平安臉上的激動,覺得這個爹雖然有點弱,但還算合格。
“小魚,除了抄書,你還知道什麼掙錢法子嗎?”
周春花不識字,姚大牛給她解釋了曉瑜的含義,但她還是習慣記成小魚,一來二去就成了姚曉瑜的小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