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戎使者走後沒多久,便是聒噪的夏日,夏蟬幾乎嘶啞,似乎是和往年沒什麼兩樣,不過就是明燭殿死了個小宮女,因為和尚儀局的内侍在池塘邊私會時,發生争執,被内侍不慎推入水中,那内侍去救她,便一起溺死了。
私會是真,争執是真。不過不是和内侍的争執,而是和一個麒麟衛的争執,推手自然是謝靈仙,那近衛年歲已大,可是家中妻子重病,買藥錢卻不夠。
謝靈仙便重金讓他收了兩條人命。
我聽了她的禀報,隻說:“西戎那檔子事,倒是讓我瞧明白了,這人要真有能力,可不是讓自己的本身爛在手裡的。”
這個小眼線,究竟是誰的呢,想必很快會有答案。
我這不大不小的明燭殿,其實甚少有客人來訪,但其中有一個倒是令我印象深刻,那便是大着肚子的褚妃。
我并不是很喜歡這個妃子。
她身上有種被訓練的很好的僞飾,舉手投足之間的柔順和情意都是從一個模子刻出來似的,可是就在極短的時間内,她就得了寵愛。
在西戎使者走後沒多久,她被醫官診出懷了龍胎。剛得知這消息的皇帝連着數日上朝時,都是春風和煦的樣子,還将她的位份一進再進,直至妃位。
靠兵戈坐穩位置的皇帝确實不同。那女子雖是褚氏主脈,可按尋常後宮禮制和皇帝一貫的喜好來說,她這孩子還沒出來,如何能提拔如此之快,朝堂上雖然有些非議卻也激不起半分浪花,便被皇帝三兩句打發了。
這眼線是褚妃的人,我倒不奇怪。
她來明燭殿的時間不是很好,我正在蓮池和謝靈仙厮混,正在興頭,雲女差人知會我一聲,這女人來了,我本想涼她片刻,可是興緻早就不翼而飛了,隻能和謝靈仙穿好衣服出來見客。
她總是半低着頭,坐在我殿中。
我踏進明燭殿,瞧見她那樣子我就心中窩火,連假笑我都作不出半分,便懶散倚着,端着茶盞要喝不喝,用眼斜睨着與我年歲相差不大的褚氏。
且等着她何時開口。
褚妃捧着肚子,垂眸不語,半晌才道:“丹陽殿下覺得,妾懷的是龍子嗎?”
我先是冷笑一聲,瞥了眼她暗暗期待的樣子,又不禁笑得茶盞險些拿不住,謝靈仙眼疾手快地從我手裡取下來放在桌案上。
她一雙杏眼,目不轉睛看着謝靈仙。
我忽然問她,又将她心神扯了回來,“你覺得呢?”
褚妃卻又繞開了話,低眉順眼道:“不論是公主還是皇子,都該喚丹陽公主一聲姐姐,妾比不得先皇後,可我們同姓褚,妾願意讓這孩子多親近殿下……”
我擡手打斷了她,看了眼她的肚子,哼笑一聲,道:“看來你也不傻,知道自己為什麼受寵,本宮對你生出什麼并無所謂,太子如今還好好的呢,本宮不過是多去了東宮幾趟,瞧把你急的。”
還龍子?
非嫡非長,生十個男的又有什麼用。
我理了理寬袖,換了一邊倚着。
看她那慌張的慘淡臉色,我又不甚客氣地冷笑一聲。
新入宮的女人總是懷揣着潑天的大夢,殊不知隻是聖恩涼薄春去秋來而已。
當年母後容顔漸漸不如年輕時鮮妍,皇帝還不是另尋他處,母後尚在病中他便找了肖像她的女子加以恩寵。如今這宮裡來來去去換了幾波人,我連最開始那個女人都忘了叫什麼名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