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風和煦,用過午膳後,謝靈仙在屏風後換上昨日打濕的衣裳,我本來已經着人去尚衣局取來合她身量的衣裙,但她嫌太過華貴,還是偏愛自己那一身素衣。
雲女垂首立在階下,聽我吩咐道:“把東偏殿收拾出來,給姑娘暫住。”
謝靈仙正穿衣的手頓了頓,她擡眼望我,眉尖微蹙:“殿下何必多此一舉,我還不是公主的貼身侍從,傳出去恐怕有損殿下名聲。”
她這話說的隐晦,我若不好女色,她住在偏殿也就罷了,可是看我這般不知道遮掩的樣子,就知道我在這方面就沒有過顧忌。
“本宮樂意。”我斜倚在軟榻上瞧着她,“明王宮吵,偏殿清靜,來往也方便些。”
“謝過殿下,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竟無半分推拒,轉身便要往外走。
我盯着她背影,看那素白衣擺拂過門檻,真是半分留戀都無。
殿門阖上的刹那,我不禁惱起來。
于是我悄摸挪到東偏殿牆外。搖曳樹影篩在窗紙上,映出謝靈仙臨窗靜坐的側影,她正提筆寫着什麼,應當是在給家中傳信。
也是,被貴妃欺負後又被丹陽公主留在宮中,早就超出了謝家的預料,她也合該寫信。
卻又忽然洩了氣,謝靈仙不過是換個地方住,我何苦這般氣惱,算來算去加上曾經見過的一面,也不過相識一日罷了,怎的就将她當成自己的所有之物了。
這般的霸道,早晚讓她生氣,可我偏偏天生就是這樣的人,真是讓人苦惱。
正看得出神,侍女站在遠處禀報:“張貴妃求見。”
謝靈仙停筆,顯然已經知道我在外面窺視,我摸了摸腰間玉帶,錯開她的視線,轉身走到廊下,愠怒道:“來的真不是時候,讓她在外面等着吧,什麼時候我願意了再出去見客。”
我又看她一眼,她已經又執起筆,連臉頰邊垂下的青絲都透着認真,我不禁想象起來她作畫時的模樣,應該也是這般。我察覺到自己翹起的嘴角,趕緊輕咳了一聲,若無其事地拿起魚食喂池塘中的錦鯉。
明王宮的香爐中浮沉着沉水香,煙霭如縷,在曦光裡織就朦胧紗幔。水池中蓮花開得正好,幾尾紅鯉遊過,攪碎了水面倒映的廊下宮燈。
雲女垂手立在簾外,聲線帶着幾分隐忍的笑意:“貴妃已經等了半個時辰,要走不走的,又坐下下來喝了幾口茶,說許久和公主沒見,要叙舊呢。”
我撇嘴道:“我和她叙哪門子舊,這是有求于我呢,行了,時候也不早了,讓她進來吧。”
雲女颔首,出去請人。
我将手放在眼前,仔細打量着才修剪過的指甲,腳步聲愈發的近了,我才懶懶擡眼,見那團花紅柳綠的身影已撩開珠簾,身後跟着的宮女神态倨傲,仿佛踩進的不是長公主的宮殿,而是自家後院。
張貴妃穿一身蜀錦宮裝,滿頭珠翠晃得人眼暈,眼裡帶着氣,偏偏臉上堆着笑,道:“丹陽殿下貴安。”
我瞧着她那副嬌柔的模樣,分明是揣着小心思,我隻覺得無趣,坐在這的人又不是陛下,我難不成還吃她這一套不成。
“丹陽殿下,”張貴妃終于開了口,聲音壓得又軟又糯,“之前的那些事,是本宮糊塗,不該在宴上多嘴,公主你也别怪我,我給你賠個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