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半路想把貴妃的客人帶走,就把人帶走了,她必然氣的臉都綠掉,我高興得多喝了兩盞酒,在明王宮等着近侍把人帶過來。
可等了半晌還未見人,我有些不耐。
我拿酒盞敲了敲池邊,外面候着的宮人低着頭進來,半分不敢沒了規矩。我問:“謝靈仙人呢?”
她道:“殿下,貴妃那似乎有了争執,雲女姑姑去了,費了些口舌,方才跟着姑姑的宮人回來說,殿下得多等片刻了。”
“口舌之争?”
這傻子貴妃不知道又惹了什麼亂子,真是耽誤要事,可是一想到過會兒就能見她,我便耐着性子讓她退下了。
這蓮池建造在黑玉池之中,玉池外才是流水,蓮池四周一面是鋪了整牆的蘇繡屏風,四面是層層疊疊的紗簾,池中水波蕩漾清涼透骨,墨綠和蓮白暈染在漣漪之中。我備了些瓜果美酒,隻裹一片蔽體衣衫在蓮池中。
蓮香宜人,我想起謝靈仙送我那幅畫,我在寝殿挂了整整六年。
六年了。
連我自己都沒意識到。光陰似白駒過隙,倏忽間已經這麼多年了,若說我隻是覺得那幅畫好看,才挂在床頭,她會信嗎?
可我現在對她這姑蘇女子的印象,卻隻剩下蓮花了,一朵多年未曾見過的蓮花。
我瞧着這蓮華,覺得自己醉了酒。
在炎熱夏日之中,這蓮池便是世間絕無僅有的極樂之所。
隻是這極樂之所,卻有個不速之客。
我都要喊人捉賊了,那賊人卻擡起一張我見猶憐的面龐,竟然比這白蓮還要仙上三分。我恍惚了片刻才有了些印象,按下心中猜測,定睛仔細打量着這白衣少女。
雲女是母後宮中出來的人,平日裡古闆的很,怎麼今個忽然開了竅,把人送到我的池子裡來。
可她也不知道把人打扮一番,穿的如此得體就泡在水裡,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要面聖去了。
少女似乎也不知這裡有人。
見我這幅樣子,她眼神都不知道該落到哪裡去。
但看我這一雙淩厲的鳳眸,倨傲卻閑适悠遊的神态,想來也是很快能認出來我是誰,不過眨眼的功夫,這少女臉色就變得煞白,近乎和她身上被打濕的白紗衣一般了。
我道:“謝靈仙,不認得本宮?”
謝靈仙在水中,沖我行了禮,擡頭看了眼我這般赤裸的模樣,蹙了蹙眉,又将眼眸垂下了。
她發髻淩亂,隻有一個冷玉簪子堪堪挽着發髻,少女如墨的長發散在水中,像極了她肩頭浮起的蓮葉。
似是一片霜花落在烈火之上。
似是蓮花被風雲攪弄。
我這肺腑全都燒了個精光,裡裡外外全是空殼,怎麼也消解不了着灼熱緊迫。
我緊了緊喉嚨,又不緊不慢道:“敢進本宮的池子,不敢擡頭見本宮?”
謝靈仙有口難言,張口欲答。
我把手指放在嘴邊噓了一聲,她立刻噤了聲。
謝靈仙這幅正經卻又誘人的模樣,真是讓我喉嚨發緊,微風拂過,紗簾微動,蓮華輕曳,心間盤踞的火焰順着心肝脾肺就竄到了下腹。
我都覺得自己荒唐。
原本我隻是想見她一面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