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岑明輝意識到了不對勁。
他掌握的信息裡并沒有這些東西,他看到程元昊那張忽然變黑的臉,再看到傅錦懿呈上來的證據,恐懼油然而生。
預測到傅錦懿所有會進攻的方向,他也如願一一回擊,但他沒有預料的是傅錦懿掌握多少東西。
比如視頻裡程元昊和代購者交易緻死量的違禁藥品,以及傅錦懿呈上的程文彥真正的屍檢報告。
傅錦懿完全把他帶偏了,更重要的是……程元昊隐瞞了太多!隐瞞了是他殺了生父程文彥的事實!
那些證據呈上後,程元昊癱坐在椅子上,而傅錦懿近似俯視地看他,冷聲說:“所以你知道我為什麼建議程女士争奪全部遺産繼承權,而不是與你們達成協議上的和解了吧?”
“你對遺産的貪婪,大過對弑父證據的警惕。”
“岑律師,看來您的委托方在事實和法律上都站錯了立場。至于那筆天價委托費……”傅錦懿微微傾身,修長的手指輕叩桌面,眼底浮起一絲鋒利的譏诮,“恐怕隻能留作您職業生涯的……教訓。”
冷冽從容的語氣,帶着上位者特有的壓迫感。
看着這樣的傅錦懿,孟斯汀背上沁出一層細汗。
雙腿雙手控制不住地發抖,臉色也變得蒼白起來。
呼吸……
她無法像個正常人一樣呼吸了。
她對法庭上的傅錦懿有着生理性的恐懼。
腎上腺素飙升,她的恐懼達到一定阈值,視線模糊了一瞬。
她又回到了孟輝被判死刑的那天。
她坐在旁聽席看着傅錦懿指控孟輝,15歲的她如現在這般,全身顫動得像是寒風中的枯葉。
幻覺忽然襲來。
她看見自己站在被告席上,全身被鍊條鎖住。
傅錦懿緩步走近,黑色高跟鞋踩出令人窒息的節奏。冰涼的手指拽住她脖子上的鎖鍊,強迫她擡頭。
“孟斯汀。”傅錦懿的聲音毫無感情,“你有罪嗎?”
她雙膝發軟地跪倒在地,鍊條泠泠作響,喉間溢出破碎的嗚咽:“我……無罪……不……有罪……”
傅錦懿冷笑出聲:“孟斯汀,立即死刑。”
鍊子拽得更緊了。
她哭着求饒:“求求你……我不要死刑,求求你,求求你……救命……救命……”
她轉身向空無一人的旁聽席求救,怎麼也掙不脫鎖鍊。
而傅錦懿收緊鍊條,沖她的額心舉起槍。
砰——
恐慌、驚懼、折磨、痛楚。
濡濕的下/身和幾欲幹嘔的沖動,讓她幾乎從座椅上摔倒在地。
她強迫自己從恐懼中抽離出來,咬着牙用毯子擦幹座椅,裹緊身子從會議廳離開。
關上廁所門快速褪掉濕漉漉的褲子,她忽然不争氣地落了眼淚。
第一次在白天尿濕褲子。
平時都是在夢裡被吓尿的。
抽出紙巾擦了擦眼淚,她打開美團買了件便宜的裙子,給徐嘉棠發信息:[嘉棠姐,我生理期弄髒褲子了,我在美團上買了裙子,你到時候幫我拿到洗手間,謝謝你]
徐嘉棠:[OK]
審判。
她懼怕傅錦懿的審判。
但她又渴望被傅錦懿審判。
仿佛那樣就能通過對方嚴明審查,判她無罪,還她清白。
仿佛那樣就能洗刷她身上[罪人之女]的印記。
溫熱的液體又順着腿流下,她慌慌張張抽出紙去擦地上的尿漬。
她的失禁,太不體面了。
穿着新買的裙子回到會議廳時,庭審剛結束。
遺囑無效,被告喪失繼承權,至于程元昊,則移送刑事偵查。
而岑明輝由于未盡審查義務,面臨巨額罰款。
會議廳内爆發出歡呼聲。
“我的天啊!我全程也被傅律帶偏了!我的關注點一直在重婚上,他們拉扯了好久,原來是傅律為了放松他們警惕!”
“傅律把我也給騙到了!我都不敢想竟然是這個轉折!”
“呵,那個程元昊太貪了啊,之前本來他可以繼承一部分,但是他非得逼瀕死的程文彥簽署新遺囑。後面怕程文彥病情轉好,親手把他殺了。好了,現在要蹲局子,也沒錢了。”
“沒人心疼岑明輝嗎?職業生涯上的一個巨大的污點,還被全程直播。”
“傅律故意搞他的吧,事先讓正華那邊得到證據不利的消息,引得他們來接被告委托。再來個反手一擊,讓岑明輝光明正大出糗哈哈哈哈。”
“隻有我關注到傅律的演技嗎?為了這個轉折,從接委托後就開始演。”
“程女士會愛死傅律吧!傅律不建議她争取一半遺産,而是用争全部遺産來吸引火力,再設計引程元昊掉陷阱,天啊!我起初還害怕最後還是達成協議和解,沒想到傅律真的勝訴了!”
“從業以來0敗訴的神話!!又穩住了!”
“傅律!啊啊啊!”
程毓蘅與傅錦懿握了握手。
傅錦懿,勝訴。
莊然伸了個懶腰,看到一起回來的兩人問道:“某人去廁所那麼長時間,該不會回工位偷偷工作了吧?”
直播結束,也該回去工作了。徐嘉棠拿起水杯解釋:“她生理期到了,弄髒了褲子。”
莊然呶呶嘴:“那你多喝熱水。”
“謝謝你。”孟斯汀沒精打采地應了一聲。
莊然又瞥她一眼:“我有益母草,給你分點算了。”
有點意外。
孟斯汀抓着盛放着褲子的袋子再次道謝:“好,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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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錦懿周五才回律所。
孟斯汀站在傅錦懿辦公室門口許久,才鼓起勇氣敲門。
裡面傳來一聲“進”。
推門進去,傅錦懿坐在真皮座椅裡,手邊的咖啡杯沿沾着淡淡的口紅印。西裝外套搭在椅背,白襯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小臂内側若隐若現的青筋。
擡眼看來人,傅錦懿停下敲鍵盤的手:“斯汀,有事?”
孟斯汀的視線黏在那截手腕上:“就是來謝謝你的表彰禮物。”
空氣凝固了幾秒。
傅錦懿靠在椅背上沉靜地看她,手指在桌上漫無目的地敲了敲,緩緩道:“那天拿到禮物怎麼不拍給我看?是不喜歡?”
孟斯汀搖頭:“沒有,不是,喜歡。”
“但那天之後一直沒給我發消息,是什麼意思?”
孟斯汀的聲音低了幾個度:“我就是怕耽誤你工作,才沒發消息。”
傅錦懿了然地點點頭,微微前傾,領帶垂在胸前:“我聽嘉棠說,張娟案推進得很順利,你工作很認真,提出了很關鍵的疑點。你想要我怎麼獎勵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