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斯汀把案卷塞進背包,拉鍊卡住時用力一扯,手“啪”地抽在莊然的胳膊上。
“孟斯汀!”莊然急得要跳起來,她擡起精緻美甲的手指按在胳膊上,氣道:“你故意的吧?”
“是啊,我要提桶跑路了。”她把書包甩在肩上,撩了下垂在臉前的頭發,“提桶跑路,給新人騰位置。”
目送孟斯汀離開,莊然捏着拳頭在工位上喊:“你最好是!”
徐嘉棠托着腮笑出聲。
莊然瞪着偷笑的徐嘉棠,氣得跺腳:“喂!不許笑!”
“OK,不笑。”徐嘉棠在嘴邊做了個拉上拉鍊的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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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張娟住的老破小附近,孟斯汀握緊了手裡的本子。
《律師法》第三十五條明确規定:律師憑執業證書及律師事務所證明,可向相關單位或個人調查與承辦法律事務有關的情況。
但她還沒有拿到律師執照,她隻是一個實習律師,她的調查權限受到了嚴格的限制。
飛書上還有楊芷蕙給她發的文件,張娟案的證據目錄已固定,需要按照模闆整理辯護詞。
接手這個案子時就代表現場勘驗早已結束,楊芷蕙完成了取證,證人的筆錄已歸檔。
孟斯汀望着巷口聊天的老人深吸一口氣,她現在能做的是一般性案情了解。但是她絕對不能接觸案件當事人張娟或關鍵證人,張娟的鄰居錢阿姨。
孟斯汀打開筆記本,在本子上寫着[社區居民觀察記錄]幾個字上用圓珠筆畫了圈。
她也隻能打個擦邊球親自了解一下案子。
走進老破小,一眼看到穿着花花綠綠的阿姨們在聊天,看樣子她們稍等就會聚在一起跳廣場舞。
孟斯汀核對文件裡的人員,确保裡面沒有一個文件裡出現的人,給自己鼓了下氣快速走過去。
阿姨們很健談,甚至非常樂意談這個八卦。
張娟一家在六年前搬到黃村苑,張建設在汽修店工作,丁文霞起初在附近打零工,後來便外出去廠裡打工,常年不回家。家裡隻剩張建設和張娟,張建設不忙的時候酗酒,頻繁和張娟起争執,屢次家暴。即便丁文霞在家,張建設也未收斂,暴力行為同樣波及丁文霞。
年初時丁文霞便打工走了。在五一前回家一次,近期回家是在張建設死後第二天。
案發前一晚,張建設還在打張娟,邊打邊吼:“去你大爺的漫展,我讓你去,我讓你去!我讓你臉畫得跟鬼一樣!我讓你穿這種鬼穿的衣服!”
張娟嘶吼着:“你滾啊!你去死!”
張建設打得更狠了:“你還敢咒老子死?我打死你!我打死你!”
記錄完,孟斯汀坐在地上問:“那張娟和丁文霞的關系好不好?”
“好什麼?真要是待閨女好就把閨女帶走了,怎麼會留閨女在家裡?要上學還要伺候那個酒鬼爹,啧啧啧,她自己在廠裡當一枝花咯。”劉阿姨用花扇子敲着腿說。
“一枝花?”孟斯汀疑惑。
王阿姨眯着眼笑說:“張建設屍體被收走後,丁文霞被一個穿皮衣的小夥子騎摩托車帶回來。後面丁文霞病了,就住她妹妹家裡了。聽說那個小夥子一直在照顧她呢。”
鄭阿姨嗑着瓜子感歎:“閨女還在被押着,她倒好,不幫忙也就算了,就躺在妹妹家裡,不知道是真病還是假病。”
“丁文霞妹妹的家在哪?還有……”孟斯汀眼睛放空一會兒,認真問:“她務工的廠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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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三是提交辯護策略的日子,楊芷蕙還在外勤,孟斯汀趕在中午吃飯前把辯護策略提交上去。
十分鐘後楊芷蕙發來修改意見:[格式需修改,思路需調整,另需補充《刑法》第十七條、第四十條]
好簡潔的修改意見。
孟斯汀不知道怎麼修改思路,打字過去:[組長,思路需要如何調整?]
等了好久,也沒等到回複。
徐嘉棠看她滿臉焦急,移了下身子問:“在問楊律怎麼改?”
“對。”
“張娟的案子下個月底開庭,時間有很多空餘,後天下午你就會有新的任務,我等下給你發點我以前做過的案例,你适當參考一下。”徐嘉棠的椅子滑過來,保持好社交距離後敲敲桌面:“現在先點開你的辯護詞。”
孟斯汀點開後,徐嘉棠仔細瞄幾眼道:“這裡到這裡格式錯了,和上面的字号保持一緻,聊天記錄要按照時間順序排好,還有……”
莊然忽然帶着煙味擠進兩人之間,“喲喲喲,徐律又開始帶新人了?”
徐嘉棠握着她的手腕把她往一邊推,繼續跟孟斯汀說:“周五上午咱們組會有個模拟庭審,是麗麗的案子,你也來參加一下。”
孟斯汀認真記下修改建議,點頭道:“嗯嗯,謝謝徐姐。”
莊然突然起身,回到工位拿了杯子,路過徐嘉棠時故意用杯子撞了下,冷着臉出去接水。
徐嘉棠轉身喊道:“你發什麼神經?”
莊然折返回來,瞪着她:“不是我發神經,是你大發慈悲,你是一個聖人,帶實習生多順手,收獲小妹妹們的崇拜,我這種惡人怎麼能和你比嘛。”
說完重重關上門。
徐嘉棠抽動了下嘴角,冷靜下來對孟斯汀說:“别管她,你繼續改。”
不一會兒,她手上鍵盤敲得噼啪響,孟斯汀瞥見屏幕上跳動的對話框,頭像是莊然的。
“徐姐以前帶過很多實習生嗎?”孟斯汀問。
“帶過。”徐嘉棠盯着屏幕,語氣發冷,“也包括她。”
“嗯?誰?”
“莊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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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通勤時間後,孟斯汀開始帶飯上班。公司的茶水間寬敞明亮,用餐區靠窗擺放着幾張簡約的木質桌椅。中午她正用微波爐熱飯時,思思也端着餐盒走了進來。
“叮——”
飯盒剛取出,熱氣裹着香氣散開。思思湊近看,眼睛一亮:“小孟,你手藝真好!這青椒炒肉看着就香。”
孟斯汀耳尖微紅,抿唇笑了笑:“那……我分你一點?”
“好啊好啊!”思思笑得眉眼彎彎,等她的飯好了,便把蛋炒飯推過去,“謝謝你,小孟。”
兩人剛交換完午餐,周圍忽然安靜下來。
雪茶香味在餐廳區擴散開來,孟斯汀猛地擡頭,瞧見傅錦懿從茶水間門口走進來。白襯衫束進黑色西裙,鎖骨處的扣子解開一顆,露出Cartier-Pathere系列豹頭項鍊,腳下是Valentino鉚釘紅底高跟鞋,長發挽在腦後,嘴角挂着公式化的笑容。
“傅律,您吃飯了嗎?”
傅錦懿轉向問她話的員工,颔首道:“還沒吃,我要跟斯汀講兩句話。”
人群忽然如潮水般退去,思思也抱着飯盒溜走,順手關上了餐廳區的隔斷門。
傅錦懿單手拉開椅子坐下,問:“你昨天出外勤了?”
聲音不輕不重,卻帶着輕微的審視。
孟斯汀捏緊筷子,幾乎要将筷子捏斷。
“是。”她輕聲回答,“實習生可以去,而且我得到了你的審批。”
傅錦懿指尖在桌面上輕輕點了點,她擡了擡眸,目光直直看過來,“你對張娟的案子,是不是有什麼疑問?”
“是。”孟斯汀回答。
随後她沒再聽傅錦懿說什麼,卻聽到袋子摩擦的聲響。
擡頭,傅錦懿打開一個眼熟的外賣包裝袋,還有眼熟的外賣盒。
精緻的盒子打開,是撈汁魚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