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院池塘邊的翠柳下,一名年近五旬的灰袍長者神态自若地坐在石桌邊品茶。
頭上柳條随風輕曳,手上新茶芬芳四溢。他不疾不徐飲茶,雙眼賞花看樹,心底不驕不躁,一派悠然自得的模樣。
半晌,院門方向傳來一陣慌亂的腳步聲,院裡的平靜很快被“砰”的一聲關門聲打破。
長者放下茶盞循聲望去,隻見一名白衣女子靠着門背喘氣。
長者疑惑道:“夏丫頭,你不是被掌門師兄禁足了嗎?”
陸知夏可憐兮兮望着長者,“齊師叔救命,陸子辰要殺我。”
齊威淡笑道:“你又惹事了吧?”
陸知夏嘟着小嘴走到石桌旁坐下,順手給自己倒了杯茶喝,憤憤道:“這回不是我惹事,是那對缺德父子在婚事上咄咄逼人。”
長者是陸掌門的同門三師弟齊威,如今雖擔着師叔的名份,但他鮮少插手門中事務,一直在自己院子裡過着清閑自在的隐士生活。但陸知夏逃婚被抓一事在門中鬧得沸沸揚揚,他多少還是知道一些的。
齊威深知這樁婚事對陸知夏很不公平,但婚事一向由父母做主,他做為旁人也不好插手。
二人正悠閑喝茶,院門外又傳來動靜,陸知夏慌忙起身躲進屋裡。
齊威示意仆從去将院門打開,陸子辰帶着幾名弟子走進來,朝齊威抱拳作禮。
“齊師叔,知夏頑劣,若是叨擾了您我來将她帶走。”
齊威淡淡道:“人不在我這裡,你們到别處尋吧。”
陸子辰看了一眼桌上兩杯冒着熱氣的茶,眼角微跳,沉聲道:“事關重大,還請師叔莫要包庇。”
言罷,他擡手一揮,示意手下弟子進屋拿人。
“放肆。”齊威沉下臉,說道:“人方才來過,但又走了。你們一群人氣勢洶洶過來,是要把我這小院掀翻才滿意?”
衆弟子不敢妄動,紛紛看向陸子辰。
雙方互不相讓對峙片刻,陸子辰低頭,抱拳朝齊威一禮,轉身帶人離開。
院子裡安靜下來,陸知夏探頭發現陸子辰他們走了,笑嘻嘻回到齊威身邊,甜聲道:“多謝師叔為我解圍。”
齊威歎息道:“别開心太早,你總不能在我這裡躲一輩子吧?接下來你有何打算?”
陸知夏一手撐腮,眉頭緊鎖,“我要找機會逃走,這裡不能待了,我要回雲炀。”
齊威笑着搖頭,“傻丫頭,你是雲蒼派的嫡小姐,兩派婚事已定,就是逃到天涯海角你爹也不會放過你。”
“去他的嫡小姐。”陸知夏惱火道:“好事沒有,壞事全落我頭上。”
“這便是命。”齊威幽幽歎息。
陸知夏拿起面前的茶盞一飲而盡,“我不信命,我一定要離開這兒。”
杯子剛落,她嚯地起身大步離去。
看着一股腦奔向前門的女子,齊威好意提醒道:“他們守在外邊,你得往後門走啊。”
陸知夏慌忙調頭。齊威長歎一聲,不禁為她擔憂。
*
日影偏西,陸知夏用一本書擋着臉混入藏書閣。
藏書閣共六層,距地約九丈,是門中最高的建築。四層以上的書晦澀難懂,平時鮮有人去,如今對陸知夏來說是絕佳的藏身之處。
她悄悄來到頂樓。這一層平日沒人來,周圍窗戶緊閉,也沒有點燈,放眼望去一排排望不到邊的高大書架隐沒在黑暗中,看着有些瘆人。但她已無退路,隻能大着膽子走進去。
走到一半,陸知夏寒毛豎起,感覺黑暗中有雙眼睛正盯着自己。她停下觀察片刻卻未發現任何動靜。人身處黑暗中本就敏感多疑,她覺得是自己想多了,憑着記憶走到燭台前尋找火折子。
身後某處倏然傳來細微響動,陸知夏手一抖,火折子掉到地上。她蹲下身去找,摸了半天也沒找到,急得滿頭大汗。
手忽然撞到硬物,陸知夏一怔,用手好奇摸了摸,頓時脊背發涼。
她摸到的是一隻穿在人腳上的靴子……
陸知夏咽了咽唾沫,慢慢擡頭。
“略——”
“啊!”陸知夏驚叫一聲爬開。那東西有條鮮紅的長舌,她莫不是遇到吊死鬼了?
“有鬼。”陸知夏越想越害怕,眼淚汪汪地不停往前爬。
“你還怕鬼?哈哈哈哈哈——”
身後傳來熟悉的爽朗笑聲,陸知夏大概猜出此人身份,頓時松了口氣,從地上站起來,叉腰道:“好你個齊放,竟敢扮鬼吓我,太過分了!”
“怎麼,你吓尿了?”那人吹亮手裡的火折子,将燭台上的三層蠟燭全部點上,漆黑的頂樓漸漸亮堂起來。一名額前留着一撇長劉海的清秀男子正含笑看着陸知夏。
陸知夏咬牙,果然讓她猜中了,從小愛捉弄她的除了齊師叔的寶貝徒兒齊放還有誰?隻是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他依舊還是這副吊兒郎當的樣兒。
齊家師徒倆鮮少插手門派事務,平日兩人就是練功、喝茶,是雲蒼派最清閑的存在。哦不,自從雲蒼派又多了陸知夏這麼個吃白食的二小姐,他們仨算是齊頭并進。
齊放笑道:“陸老二,你是不是又偷溜出來了?”
“你管我。”陸知夏神态已恢複鎮定,一副不把對方放在眼裡的蠻痞模樣。
齊放搖頭,好心提醒道:“你還是乖乖回雲岚院吧,若是讓你大哥逮到結果就不一樣了。”
“那你呢?鬼鬼祟祟躲在這裡,是不是又在這裡偷看禁書?”
“誰偷看禁書……上次的事是誤會。”齊放舉起手裡一本泛黃的書冊,沒好氣道:“我是來找書的,正經史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