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漸黃昏,客棧裡燈光閃爍了兩下,堪堪照亮這間擁擠的廳内。
位于三界接壤處的客棧人來鬼往,聚集在一起讨論着這幾日九界八荒最大的動蕩。
“我聽說,天神鶴濯死了……”
“這怎麼會可信呢?天神活了萬年也沒有離開過我們,這簡直是無稽之談!”
九重天唯一的天神,八荒秩序的庇護者鶴濯,某種程度上乃是“不死之身”。
不僅僅是鶴濯,天上的神仙們全都不老不死,他們會轉生,再度回到天上,繼續守護八荒。
自有生靈以來,萬物便有天神鶴濯的庇護。天神有時會受傷,也會為了拯救蒼生而獻祭,但是未曾真正的死亡過。
“鶴濯怎麼會死呢,誰能打得過他,殺得了他呢?”一人疑惑道,“就算是當年全盛的魔尊,也是敗在了天神手下!”
這天地之間,怎麼會有人強大過鶴濯?多少人連他的衣襟都碰不到,少部分人能跟他過上兩招,已經算是榮幸。
一時間衆說紛纭,沒人注意到有位少年貓腰蹲身,從小門偷偷溜了進來。
來人戴着一頂巨大的深藍描竹鬥笠,遮住上半張臉,隻露出半截下巴。他好像很緊張,一隻手緊攥着袖子對掌櫃道:“我要蜂蜜糕二兩,熱茶一盞。”
興許是人太多,環境過于嘈雜,店内的夥計們沒有注意到此處多了一位客人。
這位客人看着身量較小,像個十四五歲的少年,少年十分謹慎,他用一支銀钗試了試茶水是否有毒,确認是正常茶水後,這才低頭抿了一口。
他尋了個最偏僻的位置坐下,又将鬥笠拉低了一點,生怕别人注意到他。
周圍人依然在讨論着相同的話題:“神仙是能夠重生的!他們不會死,鶴濯也一定不會死。”
“據說是魔尊再度殺上九重天,天神抵擋完魔界進攻後,又轉身去救濟人間,或許是疲乏過度才、才導緻……”
“魔尊?”一人放下酒杯質疑道,“魔尊不是早就被鶴濯廢了靈根嗎?就在三十年前,那夜過後,整個魔界都被九重天斬草除根了,魔尊怎麼可能又卷土重來?”
那人激動地揮舞胳膊,差點撞翻了少年的桌子。兩塊糕點順着盤子滑下了桌子,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少年認命地歎了口氣,他不願引人注目,這一路以來,他遭遇的壞事已經夠多了。
他将沒吃完的糕點打包好,推開門走出了客棧。
客棧門外,重溟海夜沙灘如夢似幻,水面仿佛沒有盡頭。千燈照景飄在房屋之上,如同千萬顆星星。
少年壓低鬥笠,穿梭在這片繁華之中。
他盡量貼着牆走,試圖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隻不過他千防萬防,卻忘記了這裡是重溟海,三界接壤之處,妖獸人魔共行于此。
少年不知何時又被人盯上了,迷魂散散發出刺鼻的酒味,刺激着他的神經。
他孑然一身,行走于八荒,這幾日已經遇到了不少人的暗算。
迷魂散吸入身體,片刻便掙紮不得,少年扶着牆面踉踉跄跄走了幾步,終于暈倒在地上。
--
幾個身影匆匆掠過,向着一處低矮的房屋奔去。
“我們抓到鶴濯了!”有人低聲說道。
另一人急忙問道:“确認是鶴濯本人嗎?”
前一個人不知又講了些什麼,燈火緩緩升高,夜色更加深沉。
被下了迷魂散的少年睡得昏昏沉沉,夢裡他住在雲彩與桃樹環繞的地方,幾隻仙鶴趾高氣昂地走過一株巨大的梨樹前。
梨花如雪盛入井水當中,仙雲缭繞在樹梢上。
破門而入的光打在他臉上,将他從昏迷中喚醒。
少年這才意識到自己被綁了起來,動彈不得。
腳步聲越來越近,幾個黑影站在茅草屋外。
來者有人有妖,氣息混雜,身後腰間都攜帶着武器:“鶴濯!你當年屠殺我宗門,廢掉我師父武功,今日你可落在我們手上了!”
剛剛睡醒的少年還被鎖鍊綁着,全然不知這是何等狀況,來人氣勢洶洶,口中所說的話更是莫名其妙。
少年的睡意一掃而空,對方那聲“鶴濯”顯然是針對他而來,他雙手被綁在背後,十分不适應地扭了扭身子:“你叫我嗎?”
其中一人冷笑一聲:“你少裝蒜,你雙臂上那玉珠掐絲金镯早就暴露了身份,你就是天神鶴濯!今日就是我等報仇雪恨之時!”
少年遲疑了好一會,他又試着動了動手腕,卻發現這繩子越捆越緊,勒得他雙臂有些發痛。
他低低笑了兩聲,狀似無奈地歎了口氣:“原來是找人尋仇的,那你們真的找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