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走……"
第二聲呼喚輕得似煙,混着哽咽卡在風裡。他突然想起當年那隻白兔,冰涼的鼻尖。
他憤憤折返,女童已是滿臉淚,卻仍舊笑着撲了過來:"哥哥回來了!"
一聲哥哥,帶着将散的哭腔,叩擊着他的良知,有些滾燙。
護衛們很快找了來,方才十幾名刺客的屍體卻早已消失不見,處理的這般幹淨!
蕭南風帶女童回了營地。次日宮中就流傳開來——太子殿下,宅心仁厚,臨危不懼,與灰熊掌下,勇救稚子,有太祖遺風。
父皇母後連着厚賞三日,他卻無絲毫喜色,那日獵場,他将刺客的箭矢呈上,父皇卻無任何動作,他就那般将事遮掩去了,就像上次遮掩端妃之死一般!
正憤恨時,卻聽見女童咯咯的笑聲,他擡腳去了隔壁殿中,紅玉正坐在床邊逗弄着她。
春獵後,整個東宮外松内緊,舅父家暗中又送來了十幾名護衛,明悟每天統禦屬下,忙得腳不沾地,面前這兩個人卻這般快活。
剛走進内室,紅玉已行禮退下,他徑直走了過去,站在床邊,女童望着他,眼中滿是祈求:“绾绾聽話,哥哥别丢下绾绾。”
他聞言,從懷裡掏出一個銅制腰牌,丢到她面前:“以後你便叫甯芊芊,平日裡若無召見,不得出現在孤面前。以後聽話些,這宮裡,稍有差池,便是萬劫不複!”
女童雙手撿起了腰牌,茫然的望着他,并不說話。
他暗想:莫急,孤早已布下天羅地網,等抓到了你爹那個青衣騙子,若是騙子還尤可恕,若當真是細作,那孤便隻能賞你們父女黃泉相會!
七年後的清明,二哥母家謀逆,父皇下令,滿門抄斬,還,賜死了二哥,用的是讓人劇痛而死的無常帖!
母後匆匆趕到殿中,母儀天下之人,今日竟有了一絲慌亂。父皇為了給端妃報仇,步步為營瓦解二哥母族勢力,用了整整七年,當初隐忍不發是一國之君的責任,如今鐵血清繳,才是父皇的一往情深。既如此,下一步,便是自己這另一個疑犯了!靳家大族,不知父皇又打算殺上幾年。
望着母後眼中怒意,他默默的褪了上衣,趴在榻上,這次母後一共紮了他三十七下,比平時多了許多。母後走後,他緩緩起身,推開窗,望着院中圭臬,笑的慘然。
他自是知道自己白璧微瑕,否則也不會跌了父皇賜下的那方硯。好個德行有虧,自己隐瞞心疾多年,父皇這句申斥,他受的不冤!
心頭的抽痛加劇,這些年,這病症發作的越發頻繁了,他狠狠的攥住心口,怎奈眼前一黑,想必,這便是最後了吧……
恍惚中,隻覺冰冷之物,一點點按在背上,連起一片刺痛,他皺眉睜開了眼:“小騙子,多事!”
甯芊芊起身歎氣道:“沒良心,就會恩将仇報。”
他眸光銳利的打量着面前之人,卻隻覺口中腥甜,他用拇指擦拭嘴角,卻蹭下一抹血痕。
“是我的血,你這心疾如今掐虎口越來越不起作用了!”她又說道。
“你的血能救人!你竟敢苦瞞孤七年,好大的膽!”
甯芊芊說道:“告訴你?我敢嗎!神神叨叨的,日日盤算着吃我,我可不是什麼能煮湯的靈草!”
“你還敢提靈草。誰讓你來的,鬼鬼祟祟的想幹什麼!”
她指了指身後書架:“翻書救你啊!你的脈息活不到冠禮了!”
蕭南風怒道:“滾下去!再敢多說一字,仔細你的腦袋!”
她輕聲說道:“你該告訴你娘親的,她若知道了,定會想盡辦法救你。”
蕭南風冷笑道:“不如你先告訴你那個半仙爹,孤若有閃失,定要你陪葬!”
甯芊芊撿起地上醫書,撣了撣灰,擡步邊走邊說:“書上說,見血封喉無常帖,我看不及你嘴毒。你呀,有傷在身别動氣!要知道,有花紋的石頭才好看,沒人要的棄子終能尋到家。”
蕭南風本想發怒,又聽她那般自嘲,嗤笑道:“還做夢呢,孤布下天羅地網尋他多年,他若顧你死活,早就現身了。”
甯芊芊點點頭道:“哦。”
蕭南風挑眉道:“怎得不說話?”
甯芊芊答道:“我為何要信你,你刻薄不是一兩天了,我若同你計較,有損我的壽數。”
蕭南風拾起方才從醫書中掉落的紙片,上寫着:靈犀脂,藥毒雙絕,天下至寶。
望着她離去的背影,蕭南風暗暗氣惱,來日方長,不信她不老實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