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槐安呆呆的,脖頸處仿佛是生鏽的齒輪,他一格格點頭,又一格格搖頭。
“那到底是,還是不是?”
林啟羽耐心地追問,江槐安卻低下頭,手指下意識地互相按按捏捏。
他慢吞吞,一字一句地解釋:“是因為那樣才想畫的,今天還給你,我明天就要離開了。”
聞言,林啟羽帶着笑意的臉僵住了,眉心一跳,腦海裡突然開始閃現影視劇裡,癌症死遁誤診遠走高飛破鏡難重圓……
他猛得一激靈,難得說話急躁:“什麼離開?你說清楚。”
江槐安詫異地擡頭,水靈水靈的眼睛眨了眨,頗有幾分苦情古早電視劇裡小白花女主角的味道。
江槐安回答:“就是,我之後要去新校區那邊上學了,那邊離這裡很遠。”
林啟羽松了口氣,皺着眉有些不滿:“那說什麼離開?”
江槐安不知道怎麼和林啟羽解釋,他心裡認為的,他們很難再見面了。
林啟羽聲音平淡發冷,像初春的泉水,卻孩子氣地不依不饒:“有多難?四個輪子的車造出來是當擺設的嗎,地下的軌道挖出來是給老鼠鑽洞的嗎?”
江槐安愣了一下。他的悲傷難過惆怅無力被林啟羽無所不能且絕對正确的邏輯打敗了。他多想馬上就興高采烈地回答說:好呀好呀,那我們每個周末都橫跨大半個城市見面吧。
但他沒有。隻是愣了一下。
林啟羽見江槐安被唬住乘勝追擊。
“難道相隔很遠,”林啟羽頓了頓,不情不願往下說:“你就要和朋友不再見面了?”
江槐安搖搖頭。
“那說什麼離開?”林啟羽總結陳詞,仿若得勝。
江槐安忡怔地說:“不一樣的。”
林啟羽的臉都不解地皺成一團,即使這樣也有一種淘氣混亂的可愛。他像年輕驕傲的将軍,不肯接受一絲戰敗的可能:“哪裡不一樣。”
林啟羽來勢洶洶,江槐安徹底丢盔棄甲,挫敗而沮喪地低下頭接受審判:“因為…我喜歡男生。”
蟬鳴霎時間噤聲。
這回輪到林啟羽偃旗息鼓。
他盯着江槐安半垂的雙眼,卷曲的睫毛還挂着不谙世事的味道,腦海一瞬間被清空,接着聒噪雜亂地吵鬧起來。林啟羽應該開心的,但不知為何,他隐隐江槐安感到難過。
他于混亂的思潮中揀出一句,未經思索就抛了出去:“那有如何呢,難道你隻結交宋菲菲那些女性朋友?”
這可真是天大的誤會。江槐安還是不敢擡頭看林啟羽,手卻放在大腿上盡職盡責地一根根數起來:周遠之、姜恒……雖然江槐安對他們沒有戀人的喜歡,但他們還是很好的朋友。
林啟羽注視着江槐安如小孩算數般次序伸出的幾根手指,問:“那我的呢?
江槐安一哽發現滿滿當當的手指上沒有林啟羽的位置,莫名有被看穿的驚慌。
他無可辯駁,也無力辯駁,因為林啟羽已經貓似的靠過來。
他問,“江槐安,你喜歡男生,那你喜歡我嗎?”
林啟羽的氣息清幽,眼睛細又亮,江槐安渾身僵住,驚愕地望着,仿若被勾魂攝魄。
江槐安不動,林啟羽也不動,他們如被定格在熒幕上的畫面,隻是林啟羽知道自己的心若擂鼓,強烈的鼓點連貫成焦躁不安的情緒,掙紮、傾軋着。
像待破繭而出的春蟲。
江槐安的瞳孔顫了顫,如蜜的情緒終于又從他眼裡流淌而出。
他呢喃地說:“我喜歡你,很喜歡你……”
江槐安似無師自通情人間的低語,黏膩地融化在他們的掌心。林啟羽不再在意江槐安每根手指的歸屬,隻是迫不及待地牽起那雙手,與情人肌膚相貼交換體溫。
林啟羽的話窩在江槐安耳側,有一股惑人的灼熱:
“江槐安,我們談戀愛吧,我們要一直一直見面。”
回應他的,是江槐安貼上來柔軟的臉頰,林啟羽能感受到他如小狗嗚咽回答“嗯”時,身體微不可察的震動。
他們摸索着,兩片嘴唇輕輕地碰到一起,如兩顆七彩的肥皂泡。
啪。
肥皂泡在擠壓下綻放着破裂,如夢似幻的夏天也宣告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