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冷的地方,人人都盼出大太陽。
顔祺仰頭見天色好,從與霍淩兩人睡的炕上搬出枕頭來曬。
霍家的枕頭填的是荞麥皮,常曬着才不易招蟲,晚上躺下時還能聞到暖融融的味道。
葉素萍見狀也抱出一床霍英的小被,懸在繩上前後用力拍打了幾下。
因怕有鳥雀路過在上面拉屎,顔祺沒走開,坐在下面守着,針線筐放在膝上,裡面是還沒納完的鞋底子。
都說一場春雨一場暖,關外的春暖來得遲,卻不是沒有,就如現下坐在屋外,曬着太陽不會再覺得手冷腳冷,又或者和他一直吃着,沒斷過的補藥也有關。
上回在馬胡子處開的補藥還剩個五六副,夠喝到下旬的,藥吃久了,顔祺都快習慣那苦味,霍淩不在家,他也不舍得去吃饴糖。
霍英見嬸伯在這裡坐,也搬了個小杌子到一旁,擺弄一個布縫的娃娃,時不時看一眼敞開的院門。
顔祺見她心神不甯的,莞爾道:“英子是在等小叔?”
霍英用力點頭,“小叔一去就好多天,每次我都在院裡等呢。”
說罷過了一陣,人還沒回,她坐不住,去屋裡搬出一個小匣子,給顔祺看裡面的東西。
實際顔祺已經看過一次,但他不掃興,再看一遍時還是笑眯眯的,很是捧場地問這是什麼,那是什麼。
霍英喜歡他,還大方地将上次的圓松果捧出來,讓顔祺挑一個。
顔祺哪能要小孩子的寶貝物,正推說不要,眼前猛地一花,大個兒毛茸茸的大腦袋頂到顔祺的懷裡,又被霍英一把抱住。
“大個兒,小叔,你們回來啦!”
小丫頭歡天喜地,顔祺也忙看向大個兒身後,見霍淩肩扛手挑了好些東西,笑着邁步進來。
“怎的大個兒還排在我前面,你到底是想大個兒還是想你小叔?”
“都想!”
霍英原地蹦了兩下,而顔祺手忙腳亂地收好針線,扯了兩下衣裳後迎上去。
數日不見,兩人對視一眼,但因小孩子在,顔祺不好意思說什麼。
霍淩卻不管這個,他仗着身高遮擋,甩下背簍和手裡東西的第一件事,就是牽過夫郎的手握了握。
“我回來了。”
霍英得到了小叔帶來的新禮物——一隻小巧的鹿骨哨。
進山的人無論做什麼,都會在脖子上挂一個哨子,有的是木制的,獵戶則大多用骨制。
假若多人結伴,吹哨能告知同行人自己的方位,若是獨自進山,遇險了也能賭一把附近有人經過,吹哨求救。
這隻鹿骨哨是霍淩收拾屋子翻出來的,上面挂的紅繩都褪了色。
霍峰路過,向閨女讨走哨子仔細看,懷念道:“這是不是以前咱爹用的哨子,小時候還給咱倆耍過。”
骨頭質軟,容易留下坑窪,這哨子拿在手裡細看就知有年頭了。
霍英跳着想拿回哨子,霍峰就是不給,氣得霍英跑去找娘親告狀,葉素萍立刻提着笤帚出來抽他。
院裡雞飛狗跳好一陣,而霍淩已經繞過大哥一家,悄悄與夫郎進了屋。
顔祺給他端一碗晾涼的熟水,又拿來浸濕後擰幹的布巾好讓他擦臉。
搞得霍淩從進門後嘴角就沒落下來過。
“這幾日在家可好?”
顔祺點頭,噙着一抹淺笑,“都好。”
他見霍淩一副想多聽些的架勢,想了想,從肖明明來家做客說起,端出專門留的地瓜幹給他吃。
“大嫂和明哥兒幫着我,把那身新衣裳也制出來了,且大嫂還給我做了雙鞋。”
他拿出來給霍淩看,霍淩道:“嫂子做鞋的手藝好,從前家裡的鞋都是她做,既給你,你就收着。”
顔祺“嗯”了一聲,“我想着問問你,大嫂的生辰是什麼時候,到時候我也做一雙鞋還她。”
聽霍淩說在七月裡,他記下來,心想那不算太急。
霍淩卻又問:“你的生辰是何時?”
“十月初六。”
霍淩默念了兩遍,說道:“那看來數我的最近,我是六月生的。”
顔祺已經有些了解霍淩,他笑意深了些,擡眼道:“那到時候,我也給你備一份生辰禮。”
霍淩等的就是這句話,反正他是不害臊,漢子朝夫郎讨份生辰禮又不丢人,便是那禮是一碗長壽面,保準都吃得像拌了蜜一樣。
兩人說了幾句話,霍淩就坐不住了,覺得自己一身汗臭,不好意思挨着夫郎,遂拿了件衣裳去屋子側面,連着煙囪的小屋裡洗澡。
這間屋冬日裡還拿來養雞鴨,有煙囪的餘溫在,雞鴨凍不死,且還能下蛋。
靠牆圈住一塊地,家裡人沐浴也都在這處,同樣是為了暖和。
太陽高懸,霍淩洗幹淨出來,散着頭發在院裡晾曬。
大個兒下山沾了一身灰,毛裡還纏有枯葉碎枝,顔祺拿了把專給狗用的大刷子,喊它到自己腳邊趴下,擡手給它梳毛。
大狗舒服地背對霍淩卧在地上,把下巴擱在顔祺的腳面,霍淩擡腳輕踢了踢它的屁股。
“哥嫂這幾日忙裡忙外,把席面的事都安排好了,去三家屯請了個姓梁的竈人來掌勺,也在屠子處要了快四十斤的豬肉,酒水也定了。”
顔祺說到這裡,又補充道:“大哥還說江水開化了,到時還能去網一兜子大魚來做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