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識,但算不得熟,當初跟着趙官媒出村的人裡,除了明哥兒,其餘都是在縣城安濟坊裡遇見的。”
安濟坊各縣城都有,乃官府或當地富商出資營建,專管赈濟孤老慈幼、貧民乞丐等。
顔祺先前得了兩顆城中醫館郎中給的藥丸子,也正是在安濟坊中。
他見霍淩眉頭深鎖,不由問道:“怎的突然提起這事?”
“你可記得白日裡我從雙井屯回來,提起那邊去了兩個捕快,聽說是沈家出了案子。”
顔祺點頭,霍淩繼續道:“我當初趕着回來,沒多打聽,不過大楊倒是聽到些風聲,剛剛吃酒時同我說了說,似乎和新進沈宅的下仆有關。”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裡,尤其兩個村相隔不遠,多有走動,有心的過去找個熟人一打聽就門兒清。
顔祺心裡猛跳一下,“是什麼案子,楊大哥可說了?”
即使不熟,也是知曉名姓,打過交道的關系,不是全然的陌生人,因霍淩神色凝重,連帶顔祺也緊張起來。
“聽說是人命案子,沒了一個小哥兒,自己跳了井。”
顔祺臉色刹那間煞白,霍淩忙道:“不過也指不定是道聽途說。”
面前人默然半晌,擡眼看他。
“當初一道來下山村的本有六個人,三個姑娘,三個小哥兒,除了我和明哥兒,剩下四人都去了沈家為仆,你要說姑娘,我還不一定知道是哪個,但要說是小哥兒,隻能是那個人了。”
顔祺好半天回過神,很是唏噓。
又同霍淩說起,原本明哥兒也被選中了,但因那哥兒從中作梗,沒去成。
霍淩頭一回聽說這事,跟着後怕。
“你和明哥兒都是因禍得福,要是你沒生病,那沈家必也會要了你去。”
那些個大戶人家,挑仆從也不是誰都要的,頭一條模樣要周正,其次要腦瓜子伶俐,手腳利索,若是還能會些個手藝,譬如針線刺繡、竈上工夫,指不定還有機會在主子面前露臉。
“我隻記得他姓田,是個掐尖要強的性子,也是因這個緣故,和我們在安濟坊時吵過幾嘴,教他記在心裡,故意不想讓明哥兒去沈家。”
要說為何吵,現今看來不過是雞毛蒜皮的小事,根本稱不上什麼深仇大恨。
“我還想,以他的性兒去了大戶,要麼吃個大虧,要麼出人頭地。”
哪裡想得到區區幾天就丢了性命。
“他那樣的性兒,怎會無緣無故的跳井?”
哪怕顔祺和田哥兒打的交道并不算多,乍聽之下,也不太相信。
他咬了下唇道:“定是受了人欺,那沈家人多半不是個好的!”
霍淩思索道:“倒是沒聽說過沈家苛待下人……”
當然了,這等事就算真有,也不會輕易流出,教外村裡的泥腿子們知曉。
“不過确實蹊跷,一般那等大戶家裡出了人命官司,哪有主動往外捅的,一個新買的下仆,就算真是尋不見了,去了何處又有誰會發現?就算真的被發現,與其說人沒了,不如說人逃了。”
顔祺也覺奇怪,認定田哥兒恐非自盡。
可人已沒了,現今怎麼琢磨也是無用,終究隻是歎了口氣。
“隻能盼他下輩子投個好人家。”
“你是心善的。”
霍淩揉了揉他的眉心,“不說這些,睡覺了,看你這模樣,我倒後悔夜裡說與你聽。”
滅了油燈,顔祺裹緊了被,怕夜裡做噩夢,手指摸着小葫蘆閉上眼。
霍淩明日就上山,一别數日,想想多是舍不得的情緒。
今晚原想着再想法子賺點甜頭嘗,卻被這樁事給打亂了,小哥兒定是沒心情。
遂作罷,老老實實睡了一夜。
——
這趟上山日子短,更要多擠出時間來做事。
天還不亮,霍淩輕手輕腳地起了身。
大個兒還沒完全睡醒,見霍淩起了,它興奮地繞着腿邊轉,尤其見霍淩拿起了上山時采用的背簍,尾巴快要甩出殘影。
霍淩怕它叫出動靜,伸手捏了下它的嘴筒子,比了個“噓”的手勢,又指了指要帶去山上的東西。
大個兒明白過來,聽話得趴在行李旁守好。
霍淩拍拍它的腦袋,打算洗把臉,進屋給自己和狗摸點墊肚子的吃食。
意外的是顔祺也起了床,悄無聲地走出來,倒把霍淩吓一跳。
“你起了也不喊我一聲。”
怕吵醒東屋裡的一家三口,顔祺用氣音說話。
“喊你做什麼,從前我也是自己趕早出門的。”
霍淩順手摸了摸矮爐上的水罐,昨晚剩的水自是早就涼透了,他想湊合喝兩口,被小哥兒輕輕推開手。
“生把火不費事,那水都冰涼了。”
說罷坐下來,摸出火石擦着了火,尋了根細柴,填一把幹葉子進竈膛裡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