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子在燭火下散發出刺目的寒光。
蘇荷看着那抹寒光,半晌未動。
一旁的春蘭也氣息發顫,茫然無措。
“怎麼,莫非想讓我親自動手?”李姝麗冷聲逼問。
蘇荷答:“若少了一隻手,奴婢便不能周到地伺候小姐了。”
李姝麗“嗤笑”一聲:“我隻須往外灑銀子,多的是可使喚之人,又不缺你一個,至于你嘛,屆時就當養了個逗樂的玩意兒吧。”
“玩意兒”三個字,如利刃刺進蘇荷的胸口。
“我的耐心可不多,難不成想讓我教你如何用一把剪子毀掉一隻手?”李姝麗再次出言相逼。
蘇荷已到絕境,每一息都變得格外漫長。
頭上的茶水混合着臉上的血迹,一滴滴落到地磚上,形成一片漆黑的濕痕,恍如一張想要吞噬她的大嘴。
她緩緩伸出胳膊,去夠身前那把閃着寒光的剪子。
那不僅僅是一把剪子,那是上位者的嚣張與跋扈,亦是她自己的卑賤與屈辱。
在那一刻,她好似看到了爹爹被摁上長凳時的掙紮,亦看到了娘親被割喉時眼裡的不甘。
她的手仍在靜靜地往前挪,挪向那把剪子。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觸到剪子邊緣時,春蘭突然跑過來,撲到地上一把奪過剪子:“偷饅頭之人是奴婢,并非蘇姐姐,小姐要懲罰就懲罰奴婢吧。”說完就要将剪子戳進自己的手腕。
蘇荷急忙拉住她:“春蘭,此事與你無關,你别摻合了。”
春蘭哭着回:“就是我、就是我。”
兩人七推八拉扭纏在一起。
玫瑰椅裡的李姝麗猝然起身,舉起一旁的鎏金香爐狠狠砸向春蘭的腦袋。
隻聽“呯”一聲響,春蘭被砸得猛然一頓,剪子自她手中滑落,随後身子一軟倒了下去,不醒人事。
鮮血自她頭頂滲出來,又沿着發絲流到了地磚上。
蘇荷怔住,看向李姝麗,
李姝麗滿面陰沉:“竟敢将我當成傻子,去死吧。”說完舉起香爐想要繼續砸向春蘭。
蘇荷伏身一擋,護住了春蘭的頭:“小姐别再打了,再打,春蘭便沒命了。”
李姝麗反問:“怎麼,她不能死嗎?”
蘇荷答:“春蘭好歹服侍小姐多年。”
李姝麗“呵呵”冷笑,“那又如何,不過賤命一條。”
又說:“賤人生賤種,也不知你們這些賤種是由何賤人所生?”
蘇荷蓦地擡頭,再次看向李姝麗。
她可以任其打罵,但不能任其羞辱爹爹和娘親。
她說:“請小姐勿要牽連長輩。”
“你在警告本小姐?”
“奴婢不敢!”
“不管你敢不敢,今日我便讓你與這小蹄子一同受死。”李姝麗說完提步上前,舉起香爐重重砸下去。
蘇荷急忙伏身護住春蘭。
香爐落在了她的後肩,砸得她的身體一陣震顫,巨烈的疼痛幾乎讓她喘不上氣來。
李姝麗仍不解恨,“哐當”一聲扔掉香爐,繼而伸臂去揪蘇荷的頭發,她仍想像前次那樣揪着她往牆上撞。
蘇荷一個閃身躲開了伸過來的手,随即快速從地上站起來,與李姝麗對峙而立,沉沉相望。
瑩瑩燭火下,她衣衫淩亂、滿面血痕,唯有目光冰冷如鐵。
李姝麗抓了個空,面上露出幾許意外:“喲呵,竟然學會反抗了,果然是咬人的狗不叫啊。”
蘇荷仍盯着她,一言不發。
李姝麗的眉眼裡卻淨是得意:“你要知道,門外就有護衛,隻須我一聲通傳他們便會進來護主,今日,你必死無疑。”
随即又指着暈倒在地的春蘭:“不,還有她,你們都得死,被我活活砸死,我會将你們的屍首扔在後山,任野狗去啃噬。”她說完哈哈大笑起來。
蘇荷暗暗握拳,連氣息也緊了幾分。
她知道李姝麗說到做到,她親眼見過李姝麗虐待婢女以及給繼母下砒霜的場景。
李姝麗已重新撿起地上的香爐,步步逼向蘇荷。
她一步步進,她則一步步退,直至退到了牆角,退無可退。
李姝麗說:“你躲啊,看你還能躲到哪兒去。”
蘇荷聲音發啞:“小姐當知,兔子急了也會咬人。”
李姝麗“咯咯”笑了幾聲,“那你咬一個讓我瞧瞧,有膽你就咬啊,你敢咬嗎……”她邊說邊掄起香爐再次砸向蘇荷。
隻是,那香爐還未落到蘇荷身上,蘇荷手中的剪子便深深捅進了她的脖頸。
李姝麗被捅得一愣,巨烈的疼痛讓她踉跄了一下,手中的香爐也随之“哐當”落地。
她滿面震驚,不敢置信。
一個賤蹄子竟然敢殺她,竟然敢!
她想傳喚門外的護衛,她想讓護衛将這賤蹄子五馬分屍。
但她剛一張嘴,那嘴便被狠狠捂住。
蘇荷一手捂住她的嘴,一手舉起剪子再次捅向她的脖頸。
溫熱的鮮血迸出來,迸到了蘇荷臉上。
剪子是李姝麗讓她用來斷手的,亦是她剛剛起身時藏于袖中用來防身的,如今,它利落地刺進了李姝麗的身體。
李姝麗受不住痛,身子慢慢癱軟了下去。
蘇荷順着她的力道也跟着趴到了地上。
血在冰涼的地磚上肆意彌漫,恍如暗夜裡盛開的花。
李姝麗已說不出話,嘴裡汩汩吐血,雙眸卻一眨不眨地盯着蘇荷。
蘇荷坦然與她對望。
當年娘親也是這樣血盡而亡!
無數次夢裡,她看到娘親一邊流血一邊喊“荷荷,我好痛啊”、“荷荷,你來救我……”
她曾無力救下娘親,今日她必須救下自己。
蘇荷說:“我說過兔子急了會咬人的。”
又說:“但我不喜歡剪子刺破皮肉的感覺。”
李姝麗痛苦地蹙眉,向來嚣張的眉眼裡隻剩了恐懼,無邊無際的恐懼……
片刻後她終于閉上眼眸失去了生息。
蘇荷扔掉手中的剪子,起身邁過肆意蔓延的血水,将倒地的春蘭小心翼翼扶起來。
她喚了好幾聲“春蘭”,春蘭才悠悠醒轉。
春蘭仍面露驚惶,喃喃問:“蘇姐姐沒事吧?”
蘇荷答:“我沒事。”
“小姐呢?”
“死了。”
春蘭有片刻的茫然,擡眸望去,一眼望見了地上李姝麗的屍體。
她霎時驚得直起身來,看向蘇荷:“小姐死……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