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遲意将燈拿了起來,擡手摸了摸燈罩,星星形狀的刻痕光滑平整,夜明珠的光透過刻痕,落在他指尖。
他做這盞燈時,還不知道它會被黎落這樣喜歡,整日都要放在身邊。
段遲意不禁勾起嘴角。
他的目光又落到了一旁的書上,“美男計”三個字被人用筆圈了起來,另附四個大字:願者上鈎。
他于是一下子笑了起來,仿佛看到黎落本人正站在書旁,邊念叨着“副閣主實乃居心叵測”,邊拉着他袖子偷偷得意地笑。
随着他身形微動,夜明珠的光在地上一閃而過,隐約可見一些不平整的凹痕嵌在門口的地面上。
段遲意走上前,蹲下,以指尖描摹地面凹痕。
痕迹尚新,看筆觸,應當是匕首之類的利刃所刻。
似乎是兩行字。
某個瞬間他忽然想到,在他從仙門回來的那天晚上,黎落獨自一人坐在房門背後,隐約有尖銳的聲響發出,但很快便被極淵中的轟鳴聲遮蓋。
那日他以“珩亦”的身份出現在雲蒼城,當晚黎落便獨自一人在黑暗中刻下了這樣兩行字。
“甯死,不被劇情擺弄。”
“甯死,不叫他們得逞。”
字迹深入地面,足見刻下這行字時她的心境。
段遲意的雙眸蓦地冷了下去。
*
魔宮。
“你到底想幹什麼——?!”
滄宿的怒喝聲因黎落一把刀捅進胸口而告結。
他支支吾吾,張口卻隻能吐血。
黎落将他的胳膊提起來,用力壓在他自己嘴上,将最後那點氣音也蓋了下去。
滄宿對她怒目而視,卻隻能噴了自己一袖子的血,連血沫都沾不到她身上。
聞聲而來的魔族侍衛隻能看見兩人“依偎”在一起的身影,思及魔尊素日殺人不眨眼的做派,又匆匆退了出去。
黎落這才把手從滄宿臉上移開。
他的袖口沾滿了自己的血,按在自己尚在冒血的胸口,魔氣洶湧,雙目通紅,魔印自額頭顯出,明顯是氣急了。
但他打不過黎落。
該死的,他鬥不過混沌之力,更鬥不過成魔且催動了混沌之力的黎落。
魔尊雖不會死,卻也被黎落一刀刀捅得生不如死。
三日前,黎落孤身一人來到魔界,他還當自己終于有了取回混沌之力的機會。
誰知,黎落竟然成魔了。
他傷重太甚,根本打不過她,反被其困死在了魔宮大殿的座椅上。
不知道為什麼,所有魔族都對他喜歡黎落這件事持默認态度,簡直像是瘋了一樣,隻要黎落和他假裝做出親近姿态,其他人都會“有眼色”地退下。
他确信黎落知道原因,因為她簡直有恃無恐般留在這裡,借着他的名義直接開始發号施令。
“不許開殺陣?你以為你是誰?你以為阻攔本君開殺陣,就能和你那小情郎雙宿雙飛嗎?”
黎落擡起一根手指豎在自己臉前:
“噓。”
她神色平和,甚至帶着點溫柔可親的笑意,落在他臉上的目光卻毫無情緒,像帶了層天真爛漫的面具,本人卻在其後用冷漠的神态思索着從哪裡下手殺戮。
黎落聲音放得很輕,在他面前低聲道:
“别被它聽到了。”
“誰?”
滄宿被她這詭異古怪的語氣神情震住,一時竟也放低了聲音:
“你說誰?”
黎落笑了一下:
“它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若你放棄開啟殺陣,我或許可以助你渡過這場雷劫。”
她放輕聲音:
“雷劫将至,縱使你開殺陣煉化整個人族,也未必活得下去,沒了混沌之力的你,有什麼資本和天道對抗呢?”
“你——!”
滄宿勃然大怒。
然而很快又是“噗嗤”一聲,黎落一刀捅進了他的嗓子,阻止了他接下來的話。
甚至黎落還及時用袖子擋在自己臉前,避免被滄宿的血濺上。
滄宿這次徹底發不出聲音,被混沌之力壓在座椅上,隻能擡起兩隻手無力地按在自己嗓子上,企圖用魔氣修複自己的傷口。
黎落放下袖子,看着他苦苦掙紮的模樣,眼神帶着冷意,不耐煩斥道:
“我不是說了嗎,小聲點,别被它聽見了。”
滄宿憤恨地看着她,頗有些死不瞑目的架勢。
黎落神色不變,看了片刻,又道:
“其實你不必如此懼怕雷劫,畢竟,你可是男主啊,縱使沒了你,也許還會有一個和你很像的人,用着你的身份和名字,繼續在這世上耀武揚威……”
滄宿為她話裡的意思露出驚恐的神情,但脖頸上刀子仍被混沌之力壓着,他拔不出來,魔氣便無法修複那一塊軀體的缺口。
他隻能聽着黎落用欣喜笃定的語氣告訴他:
“我們應當按照劇情,排除萬難,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她一字一句念出劇情:
“男主為天命所累,憂心如焚,卻不忍心讓女主為他難過。女主心知肚明,卻因為知道男主的良苦用心,隻能暗自垂淚。”
“兩人互相隐瞞悲傷,笑顔相對,直到最後時刻,命運來臨,生離死别。”
她看向滄宿,忽然擡手按住他的手,同樣也沾了自己一手的血,用力壓下,刀刃在穿透他脖頸的瞬間化作霧氣消散,鮮血瞬間從他身下的座椅中流出。
黎落的聲音變得悲泣,仿佛是在真情實感地傷心:
“尊主,縱使是雷劫,我也會陪着你的。”
“無論混沌之力,在你身上,還是在我身上,我們都會一切面對這些風雨。”
她眼睛卻彎了起來,濃重的黑遮蓋住瞳孔,不透過一絲光亮:
“畢竟,我是你的女主啊,我一定、一定,會按照劇情、陪着男主——走、到、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