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掉進了一個鋪滿細密絨毛的山洞。
初碰時尚覺得冰涼,可甫一貼近,便察覺到那冰涼隻是刻意的僞裝,其下分明藏着暖洋洋的火,燙得她下意識皺眉,但又為着這舒服地觸感而忍不住沉淪。
柔軟的、濕潤的,像吃到了香甜的糖果,沁涼回甘。
黎落眨了眨眼睛,忽然覺得所有的不愉快都在這一瞬間煙消雲散了。
她貼着他的唇,看他雙目猛得放大,那明晃晃的不可思議引得她好奇。
她于是想遠離幾分,好看清他此刻全貌。
但後頸處不知何時多了一隻手,修長有力的五指扣着她烏發下的細嫩皮膚,帶着涼意的指尖輕輕摩挲着。
察覺到她想後退的動作,那隻手立時便按實在她頸上,肌膚相貼的地方生出一層層的燥熱感。
她難以後退,隻能繼續與他貼着。
四目相對,呼吸糾纏,唇齒相依。
段遲意的心跳比她快得多,不用靠近也能聽得到。
良久,他才與她拉開了些許距離。
但兩人的呼吸仍挨得很近,他唇上水光潋滟,雙眸因濕潤而顯得越發濃黑,在白皙的皮膚襯托下,映得他像一個勾魂奪魄的豔鬼。
他開口,嗓音低沉,透着點魅惑的沙啞:
“你……”
頓了頓,他似是平複了一下心情,這才又道:
“為什麼?”
黎落的呼吸有些不穩,她微微啟了唇,輕聲喘息。
聽見段遲意的問題,她不避不讓地回望過去:
“你說你喜歡我。”
段遲意默認。
卻聽見她說:
“我有什麼好喜歡的?你連我是誰都不知道。”
段遲意神色一愣。
她從他懷裡溜出去,遠離他幾步,神色如常:
“我們走吧。”
她轉身想要離開無量冥海。
手腕被段遲意扣住。
他的手上還帶着點熱,卻沒了方才那種引得人躁動不安的感覺。
“你什麼意思?”
他問,語氣有些冷,但還帶着幾分期許。
黎落無辜地回頭看他,仿佛剛才的一吻并沒有在她心裡留下什麼特别的含義:
“怎麼了?我們不回雲蒼閣了嗎?”
她看到段遲意神情詭異,這才意識到自己的一時沖動或許造成了什麼不可預測的麻煩。
她下意識便想說:
“啊,其實我……”
“你等等。”
段遲意覺得自己呼吸開始有些不穩。
但他仍抱着一絲期待。
黎落是個沒心沒肺的騙子,謊話張口就來,雖然多為利用,但有時候卻還有些難得的真心。
她總不肯對自己說實話,所以他不能聽她說,他得用别的辦法驗證。
他沒意識到自己的動作有些僵硬,越過一堆黎落的簪子和她買的寶物,掏出了那顆被他壓在乾坤袋最下層的鲛珠。
水波微蕩,遊魚正待躍動之時,卻被他塞進了另一人手中。
黎落手腕被他握着,一臉茫然地接過那顆據說可以測出“真摯的愛意”的鲛珠。
段遲意目不轉睛地盯着黎落手上的鲛珠。
盈盈碧水被她白皙的手托着,如仙人端月。
可那鮮紅一尾遊魚卻如同沉睡一般,一動不動。
段遲意感覺自己好像被什麼殘酷冰冷的東西裹住了。
他幾乎是急不可耐地拉過黎落另一隻手,将鲛珠移了過去。
毫無反應。
他将鲛珠拿了回來,在黎落看不見的地方放到自己手中,卻見那遊魚如同驟然放生入海一樣,十分歡快地轉了起來。
他于是又轉過身,将鲛珠放到了黎落手中,仿佛一個亡命人期盼最後一點生機一般,期盼着鲛珠的變化。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段遲意直覺有一盆冷水自他頭上傾盆而下,将他心底不知何時開始就已經悄然升起的火苗徹底澆滅。
透心的涼。
這麼長時間的相處,那些讓他忍不住心動的甜言蜜語、讓他忍不住靠近的擁抱和貼近……
竟然全都是謊言嗎?
段遲意感受着心底泛上來的冷氣,扣在黎落手腕上的五指逐漸失了力氣。
寒氣一點點漫上他的眼睛,将那雙泛着水光的潋滟眸子徹底封凍。
他松了手,聲音恢複了往日的冷淡:
“走吧。”
黎落拿着鲛珠,不明所以地望向他:
“這珠子……”
段遲意避開了她的靠近。
他不去看她的表情,甚至覺得此刻的空氣都讓他難以忍受。
将黎落送到雲蒼閣門口,段遲意頭也不回就要離開。
“等等。”
黎落下意識喊住他:“你不和我一起回去嗎?”
段遲意背對着她,沒說話。
黎落也意識到自己做錯了事,見他不搭理自己,便知道他還在氣頭上。
她不想再觸段遲意黴頭,于是閉了嘴不再說話。
安靜片刻後,段遲意反倒兀自惱了。
他猛得回身,帶來一股蕭瑟寒風,聲音帶着透骨的涼意:
“黎落,你真的沒有心嗎?”
這問題太過突然,又太過尖銳。
黎落幾乎是本能的愣住,困惑和茫然和厭惡的情緒同時在她眼中閃過,但很快便被壓下。
她并不願意去想這種問題。
段遲意見她這副樣子,不由得冷笑一聲:
“從一開始我就知道,你做的每件事都有目的,魔魂、封樾、骨傘、無量冥海,你與我相處,利用多過真心。”
黎落沒有說話。
段遲意于是繼續道:
“可我不在乎。”
“我知道你心裡有負擔,不敢對别人坦誠相待,所以從未逼迫過你,隻想着你本性不壞,如此行徑定有其他苦衷,我願意等你。”
穗穗聽到聲音跑出來,在門後看着兩人。
段遲意的目光從穗穗身上掃過,漆黑雙目重新看向黎落:
“可是你呢?你分過但凡一絲半點真心在周圍人身上……在我身上嗎?”
“你究竟在害怕什麼?”
黎落:“我……”
她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