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落感覺有人扶住她,将她放在床上,又仔細幫她擦去了臉上的血。
她知道那是馮月婵。
對方做完這一切,似乎離開了一會兒。
身邊驟然安靜下來,這世上仿佛又隻剩她一個人。
黎落在昏迷中捏緊了拳頭。
這世上從來都隻剩她一個人……
她曾經努力融入,學着适應,漸漸習慣,最後卻又因為突然出現的系統而被迫分隔了出去。
劇情,女主,魔族,死亡……
血流到臉上,滑到脖子上,濺到袖口,墜落地上……
事到如今,她要怎麼回家?她要怎麼才能若無其事地回家?!
心肝肺痛得攪成一團,已經分不清是因為遭受了力量反噬,還是因為别的。
她隻想躲起來,躲到沒人的地方。
可黑暗太長,太重,壓的她喘不過氣。
不知過了多久,去而複返的人又走了回來。
察覺到她的不舒服,對方微微俯下身來,擡手探了探她額頭的溫度。
驟然靠近的冷香沖散了她身邊的血腥氣息,涼涼的觸感自額頭傳來,緩解了她的焦躁不安,卻停留不過片刻又要離開。
黎落心裡忽然十分委屈,于是她擡起胳膊,一把抱住了那個人。
段遲意渾身一僵,脖子被黎落死死圈着,對方還将臉放在他的頸窩中蹭了蹭……
光滑柔軟的,溫暖偏燙的,帶着甜香的……
他呼吸一滞,站起身子就要将人甩開。
然而脖子上被貼住的地方忽然一暖又濕。
——黎落哭了。
他這下徹底僵住了。
黎落的頭發毛絨絨亂糟糟的,随着她的微微抖動,不停刮蹭着他的耳朵和下颌,時不時帶來一陣癢癢麻麻的觸感。
她在哭,但是沒有放聲大哭,隻是無聲地、沉默地流着眼淚。
身體因為這種壓抑而無法自控地抖動起來,像随時都會散架的娃娃。
于是段遲意隻好擡手輕輕按在她的背後,以防她真的将自己抖散架了。
很快,他又無師自通地學會了輕拍,像哄嬰兒入睡那樣溫和而有節奏。
除卻練劍,他還從未有過如此耐心地對待一個人的時候。
黎落的抖動幅度小了些。
她仍埋首在他懷裡哭泣,但是從他生硬又不熟練的安撫中感受到了莫大的鼓勵和支持。
過了一會兒,黎落終于恢複了一些力氣,趴在他的耳邊,仍閉着眼睛,用沙啞的聲音悄悄同他訴苦:
“姐姐,我好難受。”
如果是馮月婵,應該怎麼回答她?
段遲意沒想好。
黎落沒有等他回答,仿佛隻要他在身邊就可以滿足一樣,又繼續說道:
“我心裡好難過。”
她的聲音又低了些,飄忽忽的,像一團随時會散掉的雲。
段遲意猶豫了片刻,按在她身後的手微微加重了些力氣,讓這個後盾顯得更加有實感一些。
黎落感受到他的動作,心下一松,竟有些破涕為笑。
她胳膊将他的脖子圈得更緊了些:
“姐姐,有你真好……我真是太喜歡你了。”
當時的她認知被毀,世界颠倒,周圍的一切都虛幻漂浮,不成形狀。
唯手中刀沉甸甸壓在血肉之上,讓她覺得自己還有幾分掌控身體的實感。
她急需一個理由走下去。
被家人抛棄、又一起死裡逃生的馮月婵便成了最好的選擇。
那時她隻覺得,馮月婵很好。
她需要自己的保護,她無法一個人面對馮府。
她看着自己的目光依賴而懇求,讓黎落覺得自己或許真的還能做些什麼。
而現在,馮月婵再一次包容陪伴了她,她甚至願意陪着自己整夜不睡覺地聊天。
段遲意的思緒仍卡在“我喜歡你”幾個字上。
等他回過神來,黎落已經又擺好了促膝長談的架勢,并用那雙仍帶着水汽的眸子看着他,語氣有幾分小心翼翼:
“我傷了馮見章,姐姐會不高興嗎?”
段遲意到底不是馮月婵本人,他無法替她回答,隻能說:
“我不知道。”
黎落的眼神便暗淡下去。
段遲意看她片刻,忽然道:
“但他害你在先,你應該反擊。不必自責。”
黎落的眼睛又因着他這句話一下子亮了起來,用那種灼灼的目光盯着他瞧。
段遲意略有些不自在地偏過頭去。
黎落已經撲了上來,又将他重重一抱,直撞得他上半身都朝後仰倒。
然後他又聽見對方用那種軟軟的、甜乎乎的聲音在他耳邊撒嬌:
“我真是越來越喜歡你了!馮姐姐!”
段遲意的心跳被她兩句話撩撥得忽快忽慢,擡起的手頓了頓,在聽到“馮姐姐”三個字後,原本打算将她攬住的手忽然轉了個彎,按在她肩膀上,微微用力将她推開。
黎落被推開,但她并沒有不高興,而是繼續用一種充滿欣賞的目光看着“馮月婵”。
她越發覺得,自己似乎離不開“馮姐姐”了。
好可惜。
黎落心想。
她捅完馮見章,馮府就隻剩下馮姐姐一個後代了,按馮老夫人那種傳宗接代大過天的腦子,一定舍不得她把人拐走。
黎落又開始發愁。
她忍不住問段遲意:
“馮見章還能生嗎?”
段遲意:“……應該不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