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歲時,程心開始把大多數時間花費在家裡學習,那時候,他的弟弟程煜也已經六歲多了,程煜不同于家裡的其他人,他很喜歡跟哥哥一起玩,因為哥哥和他一樣漂亮。
程煜是第二個願意跟程心一起玩兒的人。
程煜的卧室裡有着最精美的汽車模型,最新款的玩具,但是哥哥的房間裡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甚至連幾件多出來的衣服都沒有,程煜時常會抱着他的汽車去找哥哥玩兒,讓哥哥給他組裝汽車模型。
雖然程心對這些汽車類的玩具并不感興趣,但是他感受到了弟弟對他的友好,他頭一次在除了埃文老師的人身上感受到了善意。
那時候,程心會陪弟弟一起折紙飛機,下飛行棋,他會坐在家裡花園的草坪上,陪弟弟踢球。
不過,一切的幸福美好都挺留在這幾年了。
程心十歲,程煜剛好過九歲的生日那天,程家要給程煜開生日會。一大早,孟溪就帶着程煜去取她喜歡的蛋糕,程煜拉着程心也去了。到了蛋糕店之後,孟溪牽着程煜下車,程心也跟在後,孟溪進去取蛋糕了,而程心和程煜則是坐在店門口的長椅上。
那天天氣很熱,柏油路仿佛都要曬化了一般。程煜熱得小臉通紅,他扒拉了一下程心的手臂,指着旁邊的冰激淩店,眼睛亮晶晶地說:“哥哥,我要吃冰激淩…”
程心雖然聽不見,但他看懂了。他摸了摸口袋裡攢了許久的零花錢,估摸着應該夠,點點頭就朝着冰激淩店頭也不回地跑去。
可是也就那麼一會兒,程心買冰激淩回來的那小一會兒,弟弟就不見了。
那一年,程煜被拐賣了。
父親母親都把弄丢程煜的過錯歸咎到程心身上,就連程心自己也那麼覺得。那段時間,埃文老師也被程榮生和孟溪強行辭退了。他們好幾次把程心關在狹小的黑暗到什麼都看不到的屋子裡反省,有時候一關就是十天半個月。
就算是他被解了禁閉之後,即使他隻犯了些無關大雅的錯,程榮生也會用家法狠狠責罰他,用厚實的木闆打爛手心再關回去,讓他長長記性。
程心并沒有選擇反抗,因為他心裡對程煜的愧疚比任何人都要深刻,他時常跪在禁閉室悔恨忏悔,跪求上帝,讓程煜平安回來。
他時常自責,自己不該離開弟弟,他甯願那天被綁走的人是他自己。
直到五年後,程心十五歲的時候,家裡終于有了程煜的消息,他們從山區裡接回了程煜,那時的程煜瘦得像枯掉的果子,就像是即将衰敗了一樣。
那段時間,程煜的精神狀态還很不好,但是他看到程心時,眼底藏着深深的恨意。
夜晚,一片漆黑,程煜抱着他的汽車模型,輕飄飄地來到程心的房間,開門站在門口,他呢喃道:“哥哥,你這幾年在家過得那麼好,你知道我是怎麼過的嗎?我過得那麼慘。”
“當年我喊你救我了,你為什麼聽不見!你為什麼聽不見!你…為什麼!為什麼!”程煜突然喊得聲嘶力竭。
程心站在對面看他瘦削的模樣,自責地眼眶通紅,他心中有無數根針穿過。回憶的最後,隻剩下字條上程煜決絕的話語。
「你走!我不想再在程家見到你!一次也不想!!」
回憶到這裡,程煜已經哽咽了,他歪着腦袋,一滴淚珠從臉龐滑落,“我難道不該恨他嗎?他該去死的。”
林笙原本蹙着的眉心松開了,她心中的那根弦,也被這個男孩悲慘的的經曆深深觸動,幾乎不用想,她都能知道一個被拐賣的孩子會遭遇什麼。她能理解程煜心中産生的恨,也能理解程心帶着愧疚離開。但林笙是一個理性主義者,她很快就回歸到了理性的思維,用理性的眼光來審視這件事。
在她的視角中,傷害程煜的人絕對不是程心。對程煜造成主要傷害的人是那些拐賣她的人,程心當時隻是個孩子,他聽不見,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林笙說道:“你不應該怪他,那種情況下,孟溪作為一個監護人,具有監護義務,她顯然有更大的過錯和責任。你為什麼不敢責怪孟溪,隻敢把所有過錯都歸結到程心身上,是因為你知道程心是個聾啞人,你怎麼責怪他,他都難以反抗嗎?”
“你…說謊!我才沒有!”,程煜仿佛被踩中了狐狸尾巴,一下子跳起來,語無倫次道:“你個貪圖我們家錢的賤女人,你有什麼資格教訓我…你們這種蝼蟻,不配和我說話!你不就想撈錢嗎?不然你怎麼會跟那個聾子在一起,你這樣的婊|子我見過多了!!”
他罵得很粗俗。
林笙眉頭抖了一下,墨黑的瞳孔猶如波濤洶湧的黑色巨浪翻騰湧動,又逐漸歸于平靜,她沒有跟程煜吵架辯解,而是當即轉身就離開了。
林笙已經沒有跟程煜再溝通的必要了,至于程煜罵些什麼,林笙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