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靳自是善解人意,早已看出姜遲眼中的愧疚,寬慰道:“其實我們從人世間來到念都,回歸簡單,實則早已淡化了前世的哀愁,好似除了執念,一切都像旁人的故事了。就算有人提及,也會覺得恍若隔世;而若是能在這裡偶遇故人,自是最好的,畢竟相識一場,能重逢便是恩賜了。所以姜小姐,不必自責。”
“可是……高母不會再有下一世了。”
“那有如何?”風靳看着姜遲,“就算有下一世,誰能保證兩個人還能相遇呢?”
“而且……從某種意義上說,過了那一世,無論多麼糾纏的兩個人都是陌生人了。他們會有不一樣的人生際遇,不一樣的身份,日後别說在遇見了,可能連擦肩而過都是奢望。”宋理接着說。
姜遲被說的片刻沉默後,扯扯嘴角。“也是。都是命數,能遇見故人,無論是何種形式,都是緣分吧。”說完打來裝有咖啡豆的紙袋,聞了聞,“這咖啡豆聞起來就好,豆香醇厚,我這就給各位泡上一杯。”說着便朝吧台走去。
吧台上花盆裡的小蘑菇們,自是高興,站在花盆邊緣觀望着。“阿遲阿遲,我們可以擁有一杯嘛?”二寶興奮的問着。
“可以啊。對了,我還給你們買了花花哦,等下給你們看。”
“好耶。”
另一邊,宋理忽然問起風靳:“你還記得那個小磨麼?”她翹起二郎腿,手支着下巴,另一隻手忽然指着吧台前姜遲磨着咖啡豆的石墨。
“記得,源池在南邊淘來的。”
“嗯,本來是打算磨豆漿喝的,可她還一次沒動過,就走了……後來,阿遲來了就用它磨咖啡豆了,也算是一種傳承吧。”
風靳點點頭,卻被阿遲背後牆上挂着的油畫吸引了注意力。之前這三幅油畫,風靳隻看過最後一副,昨晚收拾書房,三幅油畫被紀念挂在了客廳牆上,一面為了研究線索,一面為了研究畫師筆觸。“那便是之前提到的油畫?”風靳好奇的問着。
宋理順着她的目光看了過去,“嗯。”倚坐在椅子上點點頭。
“我可以去看看麼?”
“可以。”宋理倒是沒多在意。
風靳起身從上衣口袋裡掏出眼睛帶上,打算走過去仔細研究。
路過吧台上的小蘑菇們,二寶激動的紅着臉打招呼。“風老闆。”
“中午好,二寶。”
直接讓二寶整個蘑菇爆紅。
風靳站在牆邊,抱胸而立,依次觀察着三幅油畫。“這畫作筆觸細膩,置景甚佳,但人物描繪的稍微差了點。”
“風老闆也懂畫?”遠處的紀念問起。
風靳不好意思的笑了。“略懂一二,我之前同你們說過,書院裡這些年收了不少油畫,跟着學習了一下。”
“這樣啊。”紀念暗附還是一無所獲。
研究完筆觸,風靳的目光又被畫作右下角的題字吸引了,“這題詩……字寫的不錯,灑脫俊逸,形意兼得,看來是個墨寶極強之人所寫。”
宋理她們一直關注畫面,确是不曾在意過題詩字體。“你見過這字迹?”
風靳依次看了三幅畫的題詩後,搖搖頭。“字迹确是未曾見過,但是……”說着摘下三幅畫,回到宋理身邊,在桌上依次鋪開畫作,“這三首詩的創作朝代,卻是依次的。”
風靳說着,手指向第一幅畫的題詩:“第一幅‘飛飛兮海濱,去去兮迎春。炎皇之季女,織素之佳人。未若宋王之小史,含情而死。’這是南北朝時期徐陵的《鴛鴦賦》。”
接着指向第二幅畫,“這幅的題詩‘楊柳青青著地垂,楊花漫漫攪天飛。柳條折盡花飛盡,借問行人歸不歸?’若是沒記錯……應該是隋朝時期的《送别詩》。
而這第三幅上的‘楚女不歸,樓枕小河春水。月孤明,風又起,杏花稀。玉钗斜篸雲鬟重,裙上金縷鳳。八行書,千裡夢,雁南飛。’是唐朝詩人溫庭筠的《酒泉子·楚女不歸》。”說完這些,風靳依次指着三幅畫作,“南北朝、隋朝、唐朝,是曆史發展的順序,若是有心之人有意為之,那麼下一次應該是首宋詞了。”
宋理她們之前注意力都在畫面上,确實從未曾考慮過這方面的設想,聽着不禁皺起了眉。
姜遲此刻也磨好了咖啡粉,一邊沖泡一邊聽着風老闆的分析,“那若是他想湊齊所有朝代的詩詞,這之後還有很多朝代啊。”
“宋、元、明、清。最少四朝,而且這還隻是擁有數百年曆史是大朝,還有些幾十年曆史的小朝廷,若是也算進去……”紀念接話。
“宋……”宋理忽然想到自己的姓氏。
“怎麼了麼?”風靳見她不自然,便關心了起來。
宋理晃神歸來,“沒事。”
風靳拍拍她腿,以示安慰。
“就目前的線索來看,還不足以分析出背後搞鬼的人是誰。”姜遲将咖啡遞給衆人,自己喝了口咖啡總結着。
紀念往咖啡裡加了兩塊糖,攪了攪,才喝了一口,“若是真如風老闆說的這般,下一次,我們一定要走在兇手之前,找到那畫中之人。”
入夜,念都東北角一處積雪半覆蓋的玉米杆草垛上,坐着一個一襲白袍,腳蹬皮鞋的成年人。那草垛看着有兩米多高,白袍與草垛上積雪接連,折射月光,晃得人眼生疼。
“為什麼要殺了她?”出聲的是草垛下站着的女孩,女孩穿了件黑色連帽衛衣,隐藏在光影的陰暗處,若不是發聲很難被人注意。
成年人伸手握了把雪,淡定的說着:“她必須死。”
“你竟然下得去手。”
“呵。”成年人輕笑了一聲。“蝼蟻罷了。”
“接下來要我怎麼做?”
“靜觀其變。這幅畫畫完,先不用作畫了,有需要自會有人通知你。”
“是。”
“沒事就回去吧。”
“您也早些回去,夜裡寒。”女孩說完,戴上衛衣的帽子,雙手插兜先一步離開了。
成年人仰頭躺在草垛上,嘴角含笑的看着天上的滿月,低吟:“飒飒西風滿院栽,蕊寒香冷蝶難來。他年我若為青帝,報與桃花一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