額驸沒有急着起來,而是順勢執起公主的芊芊玉手,再起身到公主旁邊坐下,輕柔柔荑。片刻才想起拿起早已準備好的秤杆,挑起公主的喜帕,公主一臉绯紅的樣子便映在了額驸眼底。“公主,你看臣早就說過臣也是蒙古人,還是足以娶你的蒙古人。”
執念事物所内
宋理抿了口茶,不禁感慨:“額驸也是個言出必行之人呢。”
一直沒有講話的姜遲随即附和,“很浪漫呢。”
公主沉浸在回憶中并沒有聽到姜遲的話,宋理瞄了一眼手支在椅子扶手上,支着下巴的姜遲,“浪漫”這詞,那時候的人怎麼可能聽得懂啊。
公主接着說:“我們就這樣成為了夫妻,婚後沒多久皇阿瑪便命我們回駐額驸的出生地塔米爾舊地……”
姜遲回想了一下剛剛看過的死亡證明,公主死于康熙四十九年,也就是四年後……
康熙四十六年
他們一同回到了塔米爾,那裡果然與額驸早前同公主描述的那般,境内有一望無際的大草原,有高聳入雲間的險峰,山頂終年被白雪覆蓋,山上有奇松怪石,山下有奇花異草,飄雪的季節還能看到山上下雪,山下開花的奇景,這些都是久居深宮的六公主從沒見過的。
盛夏時節,天氣燥熱,額驸便騎上駿馬帶着公主去山上避暑,青松翠柏環繞間閑坐溪邊看野鴨嬉戲。
公主哪裡見過此景,不禁直呼。“你看它們,好生自在啊。”
“公主若是喜歡我們便常來。”
公主看了一會野鴨,忽然提及。“你與我皇兄們讀書時,可曾學過寫詩?”
策淩不好意思的撓撓頭,“我自幼散漫慣了,讀書實在不擅長,隻算學了個皮毛。”
“呵。”公主輕笑出聲,手帕遮嘴。“我還想着,此情此景,你們讀書人怎麼不吟詩一首呢。”
策淩鬧了個紅臉,“公主莫要開玩笑了,臣本一介莽夫,哪能算個讀書人。”
公主也不以為意,輕聲的念起自幼額娘教她的詩:“飛飛兮海濱,去去兮迎春。炎皇之季女,織素之佳人。未若宋王之小史,含情而死。憶少婦之生離,恨新婚之無子。既交頸于千年,亦相随于萬裡。山雞映水那自得,孤鸾照鏡不成雙。天下真成長合會,無勝比翼兩鴛鴦。觀其哢吭浮沈,輕軀瀺灂。拂荇戲而波散,排荷翻而水落。特訝鴛鴦鳥,長情真可念。許處勝人多,何時肯相厭。聞道鴛鴦一鳥名,教人如有逐春情。不見臨邛卓家女,隻為琴中作許聲。可惜了,它們不是鴛鴦,隻是一對野鴨。”
策淩目光灼灼的看着公主,欣賞躍然于顔。“野鴨又怎樣,生于山林間,遨遊山澗間,可以與心愛之人在一起,人人都可以是鴛鴦。”
執念事物所内
“好一個可以與心愛之人在一起,人人都可以是鴛鴦……”公主呢喃着這句話,本是很幸福的回憶卻忽然面色一沉,“可是天不随人願啊,邊境一帶總有準噶爾兵入侵,皇阿瑪便派遣策淩代兵駐守……”
康熙四十九年
策淩率兵駐守邊疆,抵禦準噶爾兵入侵。軍中生活艱苦,此時的公主已懷有身孕,本不該随軍出征,奈何博爾濟吉特氏一族與準噶爾積怨已久,額驸實在不放心公主與家眷獨自留在府中。怎知行軍打仗起居時間不定,加之行軍路途颠簸,公主意外流産了。
中午停軍休息時便見了紅,但是公主沒太在意,想着隻是行軍颠簸所至,一點點血無妨的。直到下午疼痛難忍才驚動了額驸,等軍醫趕來時公主已經暈厥了。
軍醫診治多時,終是下了定論。“啟禀額驸,公主腹中的胎兒……保不住了。”軍醫跪地禀報。
策淩聽聞此事,險些氣暈,還是副将扶助了他。“額驸。”
策淩緩了口氣,問道:“公主現在可好?”
“昏睡了過去,臣給公主開了副藥,命丫鬟三煎取藥,等公主醒了服下。”
策淩迷迷糊糊的點點頭,“這段時間可有忌口?”
“飲食清淡些便好,可食用些大棗,藏紅花泡水滋補身子。”
策淩聽聞擺擺手清退了所有人,又調整了一下情緒,才來到公主塌下,握住公主的手,等公主醒來。這一等,便是一夜……
這一夜公主睡的很沉,想來是身體極度疲乏了,而額驸就這樣坐在塌下一夜。寅時,公主醒來就看到的執手側卧于地上的策淩,“額驸。”
策淩驚醒,“公主醒了,可有口渴?”
公主搖搖頭,左手習慣性覆上腹部,卻已是一片平坦,先是一臉震驚,但馬上反映了過來,接着語帶哭腔的問到:“我們的孩子……沒了?”眼淚頃刻而出。
額驸吓壞了,忙握緊她的手,“沒事的,我們可以再生,隻要公主還在,我們來日方長。”可公主,隻是不停的無聲流淚,任額驸怎麼擦拭都無濟于事。
許久,公主才哽咽的說到:“我想回宮,我想見我額娘了……”
“好,好,為夫答應你,明日便命人帶你回京,日後我打完仗便即刻回京見公主。”額驸将公主手貼于面頰上,不住的應允着,好似這是此刻他唯一能做的事了。
那之後公主便再無一言可發,失魂落魄般卧于寝榻。策淩不放心一直陪伴左右,親手喂飯喂水,公主倒是都機械的咽下,可眼神依舊毫無生機。
翌日,額驸派遣部分兵馬及軍醫護送公主回公主府,公主身子虛弱不适合快馬加鞭地趕路,策淩便命自己的副将帶路,一路慢走回京。公主返京事出突然,甚至來不及提前通知朝廷,隻能讓信使快馬加鞭地先行回京禀告。
臨行時,公主依舊一言不發,策淩也深知其悲痛,隻是擁抱了下便目送公主一行人離開了軍營。公主離開後,策淩瘋了一樣地快馬加鞭至山中,淋瀑布水,嘶吼,發洩着痛失愛子的心情。
然而,公主離開的隔天清晨,軍中卻又有悲傷傳來,公主随行部下返帳報喪……
“和碩純悫公主回京途中,積郁成疾,郁郁寡歡,吐血而亡。”
一夜之間,公主甚至還未走出塔米爾,便以與額驸天人永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