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心中都有執念,或多或少、或罪惡或美好。在人生之旅終結之時,有些人選擇放下過往,重新遁入輪回;有些人選擇守着執念,住在這座由不甘築建的念都裡,入不了輪回,回不去人間。
念都裡的每個人都有着他們自己的故事,他們可能來自不同時代、不同城市、有着不同的年紀、不同的過往,唯一相同的是他們都有着一份放不下的執念。
初到這裡的人們,如同人世間的新生兒擁有出生證明一般,這裡的每個人都有一份死亡證明,裡面詳細記錄着來者的姓名與死因。前世功德好的人信息記錄的越詳盡,反之則殘缺不全,更有甚者隻知其名。也是因着過往那份化不開的執念,他們在這座城裡的住所也幻化成了執念發生之時的模樣,裡面保留着過往存在過的痕迹,我們喚作“執念之所”。
位于念都中心地段的執念事物所,則是對抗這一切的存在。執念事物所的執行幫助人們化解執念,直面輪回,而她們自己卻像是困在牢籠裡的孤獸一般,沒有過往,不知執念,也無從解答。她們從來到念都的第一天就隻記得自己的名字,其他一概皆無。她們住在執念事物所這棟二層小樓裡,後院的窄門便可看到那人世界的街景,甚至每日可以出入一個時辰,但他們卻鮮少出去,隻是透過窄門靜靜的看着,好像那對面有着會吞噬他們的洪水猛獸般,想躲避又好奇。
念都四季分明,當然這裡的四季并非一年中各地四季分明,而是自南向北越走越冷,自東向西越走越荒涼,好似一座平面展示的人間四季。
念都東北方的某個角落,正值初冬,嚴寒将起。被反綁着雙手,蒙上雙眼的小女孩倚在角落的牆邊逐漸蘇醒。房間不大,小女孩甚至能聽到火爐中柴火燃燒的聲音,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昏迷了多久,也不知道現在是白天還是黑夜,唯一可以肯定的是綁架她的人并不想輕易殺了她。
小女孩卯足了勁動了動被束縛久了的雙手,許是弄出了些聲響,片刻後便有腳步聲向她靠近。皮鞋聲由遠及近,飄蕩在房間裡顯得尤為突兀,她努力調整着因為緊張而擾亂的呼吸。驟然,腳步聲在離她不遠的地方停住了,時間彷佛也跟着凝結了,除了柴火燃燒的聲音再無其他……
許久,小女孩緊張的吞咽着口水,來人輕笑了一聲猛地撤下了她的遮眼布,突如其來的光線迫使小女孩眯起了雙眼,但她沒有擡頭,适應了一會兒才睜開眼睛看清那人穿着的皮鞋。
皮鞋的主人像是早料到她的反應般說道:“把頭擡起來。”
小女孩直視着眼前打理精良的歐式皮鞋,拖着稚嫩卻又極力壓制住的平靜聲音回答:“擡起來?擡起來你還能留着我麼?”
皮鞋的主人好像早就預料到會是這樣回答,嘴角微揚。“呵,果然聰明,那你想不想見到那個人?”
小女孩依舊直視着皮鞋的雙眼微斂,語氣中稍有動搖。“她……她也在這裡嘛?”
“在……也不在,我可以送你去見她,之後的事你自行判斷。”
“代價呢?”小女孩明白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
“簡單,幫我作幾幅畫。”
小女孩思附了一下,卻也覺得沒有拒絕的理由。幾秒後,慢慢地擡起了頭。
姜遲來到念都遇見的第一個人便是她日後相伴工作、生活的搭檔——執念事物所的主人宋理。
宋理已經在這座念都生活很久了,久到她自己都忘了大體的年份,隻依稀的注意到窄門後的人們穿衣打扮越來越和她初來時不同,她也懶得過去打聽,大體是改朝換代了吧。
彼時的宋理身着一襲炭灰色長款旗袍,銀白色的長發微卷,披散在腦後,與旗袍上繪制花樣的銀線交織,好似那一頭銀發得以蔓延全身一般。臉頰右邊的幾縷發絲被随意的别在耳後,露出一枚古色古香的金耳環,此刻的她剛塗抹過紅唇,打理精良的準備出門吃早點,再去風靳那裡坐坐。
剛推開事物所的木制大門,便看到了門對面石牆角落裡蜷縮着的女孩,女孩身上的襯衫髒亂不堪,隻能從脖領下的顔色依稀辨别出襯衫原有的白色。黑色的領帶松散的搭在女孩的脖子上,黑色的中短發如瀑散開,半遮着面,發絲間隐約能看到女孩左臉頰上一顆小小的黑痣。
宋理愣了一下,轉而明白了過來,似笑非笑的搖搖頭,輕聲說道:“呵,終是送來人了。”。
執念事物所本就是多人的買賣,宋理的上一任搭檔幾年前在工作中遇見了前世的熟人,沒成想熟人的執念便是她,繼而知曉了自己的過往與執念,魂破,幻滅了。
宋理慢悠悠的來到女孩面前,俯身蹲下,手扶着女孩的肩膀,輕搖。“喂,醒醒吧,跟我走。”
女孩聞聲擡頭,發絲随着動作散開,露出一張頗為英氣的臉頰,她看着宋理,眼神從混沌到清澈,接着起身跟她進入事物所,陽光照在女孩背後,破舊的白襯衫上竟然畫着一支頗有水墨風的蓮花。
從此,這間事物所又有了第二位成員。
宋理之前一個人的生活雖然簡單,卻絕不敷衍,天氣尚可的話,早餐會出門去街口的西餐廳吃面包牛奶,聽館子裡的小提琴演奏。今天因為這個“從天而降”的女孩沒有出門,便下了兩碗青菜雞蛋面,将其中一碗分給了她,看着她禮貌的接下,随即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女孩愣愣的看着宋理,似是不确定的說:“……姜遲。”
宋理點點頭。“多大了?”
女孩思索了一下,凝眉疑惑的說到:“……不記得了。”
果然,沒有記憶。宋理點點頭,“吃吧,一會兒該坨了。吃完去洗個澡,給你換身衣服,以後你就要在這裡生活了。”
女孩不确定的看看四周,“這裡……是哪裡?”
“執念事物所。先吃吧,等下說。”
女孩點點頭,将領帶撤下,疊好放在一邊,接着挽起破舊的衣袖,不讓髒衣服碰到桌面,做完這一切才拿起筷子挑起一縷面條,無聲的吃下。
宋理看着她的舉止,女孩雖然穿的髒破,卻動作優雅,想來是個家教很好的姑娘。
吃過飯,姜遲去洗了澡,出來的時候依舊看着懵懵的,除了内衣褲隻穿着貼身的背心短褲,宋理看了一眼,身材不錯~
把她帶到自己在二樓的衣櫃前,打開櫃門,一整排風格各異的衣服便展現在了女孩面前。“選吧,想穿哪個就穿哪個。你現在這身衣服回頭洗幹淨了,放箱子裡收起來。”從前世帶來的東西都是前世的信物,既然沒了記憶,衣物便是最後的念想了。
姜遲的眼神一排排掃過,最終挑了件平平無奇的白襯衫,直接脫了身上的黑色背心就穿了起來。宋理借機瞄了一眼姜遲背後的傷痕,好像之前在哪本書裡看到過,應該是槍傷,剛好洞穿了心髒的位置,看起來這就是她上一世的死因了。
事物所位于念都的中心,陰雨天氣的時候陰冷潮濕,宋理領着姜遲來到一樓的沙發上坐下,煮上一壺清茶,準備給姜遲解釋眼前的一切。會客桌上放着一盆花盆,裡面有兩個小蘑菇躲在花葉的後面,探頭探腦的看着姜遲。宋理這才想起介紹,手指撥開花葉,一大一小兩個蘑菇怯生生的站在那裡。“我叫宋理,這是大寶、二寶。叫人。”
姜遲懵懵微眯的雙眼瞬間瞪大,這兩個蘑菇會動!它們是活的!她愣愣的看着眼前的一切,機械的揮揮手。“大寶、二寶。”
宋理一愣,随即噗的一聲笑出了聲,大寶二寶亦是笑得不行。“我是說讓它們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