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懷春啞然。
她确實不了解明橋,也不想去了解。
但嫡親妹妹因明橋指責她的那些話,猶如萬箭攢心,讓她五内懼崩。
章歎春也意識到自己因一時激動悲憤對阿姊說了些不敬的話,懊惱不已,慢慢蹭到章懷春身邊,埋首認錯:“阿姊,對不住,我不該用那樣的态度對阿姊說話。”
章懷春緩緩笑道:“你沒說錯,确是我不了解明橋。”頓了頓,又道,“我們該回去洛水河畔與阿兄碰面了,不然,他會擔心的。”
***
章氏姊妹回到洛水之濱時,章懷春便見到章茆身旁立着一名身形高大的男子。
那男子戴着一張鬼臉面具,她看不清男子面具後的面貌,卻能看到藏于那張似睡非睡、似醒非醒面具後的雙眼。
那是一雙似碧玉翡翠般的眼睛。
此時,他正與堂兄似友人一般在河畔的樹影燈光下交談。
那男子察覺到她的打量,在看到她的面容後,面具後的雙眸不由一沉,卻是朝她無聲地笑了笑。
章懷春赧然,倏地收回了目光,也不欲去打擾河畔交談的兩人。直至那碧眼男子離開了洛水之濱,她與章歎春方始穿過滾滾人流與章茆碰了面。
“你們回來得正是時候!開陽門大街的神台已搭好了,天家與太後的車駕也已到了雁台,叮囑我要帶你們上雁台看傩戲。兩位妹妹可願一往?”
既是天家和太後發了話,章懷春自然不能不給面子,微笑而應。
“方才那戴着鬼臉面具的人是誰?”前往開陽門的途中,章歎春忽緊盯着章茆問了這樣一句話。
章茆不動聲色地笑道:“是一個西域胡商。妹妹問這個人做甚?”
章歎春細眉緊蹙,嗤鼻道:“我們過來後,他便一直盯着阿姊看,那眼神很無禮。”
聞言,章茆臉色驟然一變,盯着章懷春問了一句:“他真盯着你看了?”
章懷春不知他為何如此生氣,卻并未多想,隻羞赧笑道:“是我無禮在先,因好奇多看了他幾眼,倒也不怪他那般盯着我看。”
章茆卻切切叮囑着兩人:“這胡商忒無恥混賬,見到漢人女子便要上前勾搭,你們日後遇到了,離他遠些!”
章懷春狐疑瞥了他一眼:“那人真是胡商?”
聞言,章茆神色蓦地一緊,目光深深地看着她,試圖打消她心底的疑慮:“妹妹為何有這樣的疑心?我何苦要騙你?”
章懷春不想與他繞彎子,直截了當地道:“瞧那人的通身氣派,不似常年在外奔忙的商人,倒更像是手握大權的貴族子弟。這幾日在宮裡,我聽聞烏孫派了使者來朝見,那人應是烏孫派來的使者吧?”
“事到如今,我也不再瞞着你了……”章茆向四下裡看了看,見章歎春與章奇已将他與章懷春落下了一段距離,忽妥協似的歎了一口氣,在章懷春耳邊悄聲道,“你沒說錯,那人就是烏孫來的使者。”
章懷春并不意外,隻是又緊緊追問道:“那水街的動亂究竟是怎麼回事?明橋……是否還活着?”
章茆不知這個妹妹竟有如此敏銳缜密的心思,一時竟不知該如何回答她的這些問題。
而章懷春也無需他再多說什麼,他的沉默,便是最好的回答。
她雖不知朝堂之事,卻也明白“烏孫王子”一事事關社稷江山,有些事,不是她該知道的。
“阿兄不必覺得為難,我已知曉答案了。”
“你……”章茆不知她究竟知曉了什麼,試探問,“我什麼都沒說,你知曉了什麼?”
章懷春面容清冷,話語寒涼:“你們計劃這一切,想讓我知曉什麼,我便該知曉什麼。”
章茆從未在她眼中見到如此清寒涼薄的光,心驚又心傷:“你怨他……恨我麼?”
“我不知道。”章懷春眼中噙着淚,深吸一口氣,緩了聲氣,“我隻是不明白,你們為何要如此戲弄糟踐人心。在得知明橋遇難後,三妹妹為他日夜哭泣、茶飯不思。若這便是你們想看到的,從此,我就當明橋死了。”
對此,章茆對她們懷着深切的愧疚之情。然而,在他答應并承諾了明橋那樣荒唐無理的請求之後,他便無法挽回這一切了。
而讓章懷春心生怨恨,應也是那小郎君未曾料到的吧。
不過,這一切,也算是明橋咎由自取了。
“時候不早了,妹妹還願随我去雁台觀傩戲麼?”章茆小心詢問。
章懷春用衣袖揾了揾眼角的淚痕,緩緩點了點頭:“天家和太後都在,不去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