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念溫聲道:“想邀請你到我家吃飯,可以嗎。”
莫奈更意外:“為什麼不可以?”她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裝束,“我穿得好随便,還穿個拖鞋,我進去換一換。”
“不用。”
周念拉住她,“我媽不在,就我們兩個人。”
有大人在的場合多少會覺得拘束,一聽周念媽媽不在,莫奈松口氣:“那太好了,我給我奶說一聲就走。”
周念點點頭:“好。”
周念想,邀請莫奈和自己一起吃午飯,總比她強塞完後全部吐掉要好,至少食物不會被全部浪費掉。
一進周家的堂屋,莫奈就看見周念放在桌案上的畫闆。
畫闆上夾着一副還沒完成的風景速寫。
莫奈很感興趣:“周念,我聽說你畫畫很厲害,得過不少獎。我可以看看你的作品嗎?”
周念對莫奈清柔一笑:“可以,吃完飯帶你看。”
“好的,嘿嘿。”
飯菜熱好以後,周念把它們從蒸鍋裡端到堂屋的八仙桌上。莫奈看着端上桌的三道菜,誇贊:“看着好香。”
周念在莫奈對面坐下,遞給她筷子:“那你快嘗嘗。”
莫奈嘗了一塊雞肉,點點頭:“好好吃,好入味啊。”
周念理解不了這種滋味,但是見莫奈覺得好吃,也覺得開心:“那你多吃一些。兩碗米飯夠嗎?”
她記得莫奈說過自己飯量大。
“我平時就吃兩碗。”莫奈看了眼周念面前的空碗,“你不吃米飯嗎?”
“嗯。”
“不吃米飯會不會餓啊?”莫奈問。
周念搖搖頭:“不會,我吃點菜就好。”
莫奈嘟囔道:“怪不得你那麼瘦呢……吃飯都不吃米飯,我不吃米飯完全不行,我簡直是個碳水腦袋。”
……
和莫奈的這一頓飯,周念吃得很放松開心。她動了幾筷子,每樣菜隻吃了三兩口就停止進食。
不用強行把胃撐滿,她飯後想吐的欲望也沒有那麼強烈。
可是習慣始終是個很可怕的東西,周念還是去了洗手間,把本就為數不多的食物吐了一大半出來。
出來後,周念帶莫奈參觀自己的畫室。
進畫室後,莫奈的驚歎一聲比一聲高:“哇,好厲害。”“這幅畫好好看,這幅也是。”“周念,你畫畫真的很厲害。”
“……”
“我房間還有,要看嗎。”周念笑着回應。
“要!”
周念又帶着莫奈到房間裡看牆上那幾幅畫。
莫奈看得滿眼羨慕:“真好,我也想像你一樣有項這麼優秀的技能。”
周念從不恃才傲物,她淺笑着安慰莫奈:“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閃光點,你也有的,說不定是晚一點被發現。”
莫奈覺得周念簡直是天使,漂亮又善良,當下就在心裡決定要和周念一直做朋友。
“對了。”莫奈想到一件事,“晚上是韓青的生日聚會,你去嗎?”
“她不歡迎我。”周念說得很委婉。
莫奈知道,她轉學到鎮高中的第一天就知道了,當時韓青對周念冷嘲熱諷說的那些話,她全部都聽見了。
沉默片刻,莫奈突然說:“那我也不去了。”
周念微微瞪大眼睛:“為什麼。”
“我和你是朋友,不歡迎你也等于不歡迎我。”為了讓周念别有心理負擔,莫奈找了個借口,“而且我和她們都不熟,去了也不自在。”
周念心裡很感動,想說點感謝的話,最後卻什麼也沒說,隻是沖莫奈露出一個溫柔的微笑。
莫奈也沒說什麼,意會地同樣回以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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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周念也是叫莫奈一起吃的飯。等莫奈走後,周念就獨自在房間裡寫作業。
今天冉銀不在,周念不用遵循十點準時上床睡覺的規定,她可以熬夜。這麼想着,竟然覺得寫作業都是有趣的。
寫完作業後,周念額外寫了兩篇日記。
日記寫完的時候,周念感覺到小腹一陣隐痛,她的月經要來了。
周念突然想到家裡衛生巾用完了還沒買,萬一半夜來的話就遭了,便決定出門買。
周家附近隻有兩個小賣鋪,都已經關了門。
十點鐘,這個時間點隻有南水街才有還開着門的商店。
不比夜晚依舊燈火通明的大城市,小鎮一到晚上,哪裡都是黑魆魆的,而周念正好怕黑,隻得一路上走得飛快,想趕緊買到東西回家。
她膽戰心驚地穿梭過幾條長短不一的巷弄,終于來到南水街。
南水街上大部分的鋪面都關門了。
周念看見鶴遂媽媽的按摩店還沒關,店門口擺着的老舊燈箱也還散着暗黃色的光。
在按摩店的更前方就有一家商店。
周念走得更快,在經過按摩店旁邊的巷口時,她聽見裡面傳來多人混亂的奔跑聲。
周念不由得放慢腳步,轉臉看向巷子深處。
深黑的一條巷子,沒有燈,隻有月光把景物照出隐晦的輪廓。
周念看見從黑暗裡沖出幾個人,跑在最前面的人頂着一頭亮黃色的毛。
那不是肖護嗎?
周念怕迎面撞上肖護,快走幾步到燈箱後面躲着。
她小心翼翼地探出半張臉。
混亂的奔跑聲越來越近。
半分鐘過去後,周念看見肖護從巷子口沖出來,模樣很狼狽——他捂着臉頰,指縫間在流血,身上穿着件明黃的純色T恤,小腹處的衣服顔色有一大團的深紅色,他跑得直打趔趄,但又看上去非常急不可耐。
随後跟在肖護後方跑出來的幾個人,同樣是神色慌張,眼神不對勁。
一行人喘着粗氣跑得飛快,很快消失在另一條黑暗的巷子裡。
周念猛地反應過來,她從小就和顔色打交道,調過無數次色,深知什麼顔色可以把肖護身上那件明黃色T恤染成那般标準的深紅。
……不就是血嗎。
人血,顔色新鮮的人血。
一個可怕的猜想浮上心頭。
周念眼皮重重一跳,立馬從燈箱後面跑出來,徑直沖進漆黑的小巷裡。
一時間,她竟然忘記了怕黑,隻想快點,再快點一點……周念從沒發現,這條巷子原來是這麼的長。
周念一口氣跑到巷尾,虛弱的身體在對她的一陣爆沖進行報複,讓她視線無比模糊,雙眼直發黑。
她扶住牆不讓自己栽倒。
等視線一點一點變得清晰時,借着月光,眼前的景象也讓周念恐懼至極——
鶴家門口是好大一攤鮮血,流得到處都是。
血泊裡躺着一個人。
清瘦的身形,腿長長的,光是看個輪廓周念都知道那是誰。
周念驚慌地瞪大雙眼,渾身劇烈地顫抖着,她後知後覺地聞到濃濃的血腥味,擡手捂住嘴,皺緊眉頭,瞬間落下眼淚。
她哆哆嗦嗦走上前去。
陰暗裡,鶴遂側身蜷在血泊裡,那是人在很痛苦時慣用的姿勢。
看清鶴遂臉孔的那一刹那,周念感覺到一陣劇烈的腹痛——他雙目緊閉,面色蒼白如紙,頭臉上全是血和汗,薄唇松散地張開,俨然是昏迷狀态。
周念看見鶴遂身上的白色短袖已盡數被染紅,才發現血是從他腹部流出來的。
他被人捅了。
她剛剛看肖護跑得狼狽,然而真正狼狽的卻是他。
周念忍着腹痛,急忙掏出手機撥打120,講電話時盡量讓自己的語序正确。
她說出南水街時,焦灼慌亂的目光不經意間落到地上,看見鶴遂手邊的青石闆上有一個圓柱形的東西。
鶴遂的鮮血将青石闆染成深黑色,月光是慘冷色,屬于他的顔色卻格外重郁。
在這樣的光景裡。
周念終于看清那個圓柱形的東西是什麼了。
是一卷未拆封過的保鮮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