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人生第一次産生恐懼情緒是在廣西接到吳蔺如的遺體時,她見過那麼多人死去的樣子,卻沒想過有朝一日會見到吳蔺如的死亡。
那張幾乎和她一模一樣的臉沒有絲毫血色,就那麼安靜的躺在地面上,頭發還濕漉漉的,像鬼。
她那時候想和吳蔺如說你現在好像水鬼啊。
可她說不出口,她隻能憑借無數次的肌肉記憶,将她放到車上,然後帶回湖北。
或許這就是以前她跟着金館長去旁聽時學到的第一次屬于死者家屬的名詞——情緒延遲。
面對吳蔺如的死亡她産生的一切負面情緒到了現在才湧上來一點,她好像無法看到同吳蔺如有類似經曆的死者,否則總會有一股壓抑着的情緒無法釋放。
她不明白這是什麼情緒,隻是單純不想說話而已。
反正無論是什麼情緒,她早就習慣當不存在一般忽略了。
可她現在不是一個人,同車的還有謝明瓊,她過分敏銳,令吳杪無所遁逃,她隻能更快讓自己恢複正常。
謝明瓊陷入睡夢中為她争取了一點時間,等到下午四五點時,謝明瓊醒來後,她也确實恢複了正常。
窗外隐約可見海岸線,她們早已下了高速,打開窗戶便有屬于大海鹹腥的氣味傳來。
“你睡了八個小時,”吳杪說:“清醒了嗎?”
謝明瓊打了個哈欠,“怎麼?今天要連夜把人送過去嗎?”
“對,”吳杪說:“她妹妹已經在等了。”
吳杪她們這一行,遺體最好不要過夜,她們帶着遺體也不好住宿,一定得先送過去才行。
死者的老家在沿海的小漁村,偶爾會在某書上成為寶藏旅行地,但是不溫不火,人口流失嚴重,現在大多隻剩下一些年老的居民居住,年輕人都出去了。
她們抵達時太陽已經落下,快到村口時,吳杪的手機亮了一下,她将車停在了路邊。
周邊是謝明瓊叫不出名字的樹,被風一吹沙沙作響,這一塊連路燈都沒有,不知道為什麼,居然顯得有些陰森。
“怎麼了?”她問。
吳杪向手機對面回消息,低聲說:“對面說她們這裡的村子路比較窄,車晚上不好開進去,讓我們别進村了,在這裡等她。”
她的話音剛落,兩人身後走來一個黑色的身影,謝明瓊眼尖率先看到,吓得哇一聲,跳到了吳杪身後。
吳杪護着她往車那頭躲了躲,順手打開了手機的手電筒。
明亮的強光照在對方臉上,映出了一張蒼白的臉。
她臉上沒什麼血色,更沒什麼表情,隻是擡手遮了遮自己的臉,然後将衛衣帽子取了下來。
“我是沈茂禾,沈茂玉的妹妹,”她緩緩說:“我來接她。”
“你……你一個人嗎?”謝明瓊從驚恐的狀态中脫離,下意識扭頭去看吳杪。
“對,我一個人,”沈茂禾隻點點頭,“把她交給我吧。”
吳杪沒有多言,也沒有多餘的表情,從後備箱抱出了裹住沈茂玉的袋子遞給她。
沈茂禾仿佛練習過許多次,将姐姐牢牢背在了身上,然後道了聲謝,轉身往村裡走去,很快便隐入了一片黑暗中,再也看不見。
可無論是謝明瓊還是吳杪都沒有動。
吳杪難得認真的看向吳茂禾走過的路,不知在想什麼。
謝明瓊向車後略微一靠,良久後才說:“你如果想去幫忙,我不會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