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禅院家主宅。
吵吵嚷嚷的局面,是絕不會到家主禅院直毘人這裡。
時間已經很晚,櫻流擡手掩嘴小小打了個哈欠,與此同時,甚爾也張嘴打哈欠,打出個噴嚏來:“啊——切!”
噴嚏驚天動地,櫻流都不再困頓。他睜了睜眼,帶點笑看身邊坐着的甚爾。甚爾正拿手揉着鼻子,看着他的笑,以為在嘲笑自己,立刻把眼橫過來,表情很兇。
而櫻流隻是帶着笑,從和服懷裡掏出絹巾,遞給甚爾示意他擦手。
自以為的敵意,再次被少年出人意外的舉動打亂,甚爾一臉空白,機械地接過絹巾,機械地擦着手。
“恭喜你,櫻流君。”坐在主位的禅院直毘人開了口。
他目光深深地望向下面坐着的櫻流:“你得到你所有想要的。”
櫻流嘴角牽出一絲笑,語氣從容:“這該從何說起呢,禅院家主?”
哈的一聲笑,禅院直毘人沒說話。主位之上,他盤腿而坐,和服的下擺遮住膝蓋,手肘撐在膝蓋之上托着腮,認真打量着底下的少年。
宅内,燈火通明。
電燈亮如煌煌白晝,燈光耀眼地照在櫻流的臉上。臉是古典韻味的柔美白皙,嘴唇分外的紅,像是冬日臘梅的一點豔。那雙眼,盈着月的清輝,教人不能完全看透。
“出了扇這檔子事,禅院家已經沒有顔面把你留下。”禅院直毘人開啟話題。
“是啊,總得考慮考慮我身後背靠何人。”櫻流意有所指。
明面上,櫻流是閑院世家最後一人,無依無靠。實則橫濱的武裝偵探社社長、港口Mfia都放話,會為閑院櫻流的安全負責,黑白兩道通吃。
何況,咒術界的大人物也對他很有興趣。原本禅院直毘人也是為此把他留下。
就他所知,這一個月來,櫻流并沒有與橫濱互通消息,而且也不該知道咒術師那位大人的事。
很快,禅院直毘人想明白,看向少年的眼神更深:“櫻流君,果然很聰明。”
“隻是知道禅院家沒有白吃的午餐。”櫻流粲然一笑,對答如流,俨然知道禅院家主在指什麼。
果然,閑院櫻流并不知情,是通過禅院家對他自身的态度推測出來的。
想通這點,禅院直毘人哈哈大笑起來,爽快道:“那看來,我隻有認輸,兌現之前的承諾了。”
“我會讓你離開禅院家。但是,出了扇這件事,禅院家深感抱歉,希望對你有所補償。既然閑院祖宅還在修繕,禅院家會在外為你提供一所房子,希望櫻流君能接受這份誠摯的道歉。”
一番說辭,實際也就是選擇一時放手,但不是完全放手。櫻流沒有即刻答應,低頭,撫平着和服的一絲褶皺。
跟禅院直毘人這位所謂的叔父接觸不多,甚爾隻是憑着本能覺得不對,禅院家哪有那麼好心。如果沒有利用價值,他們絕對不會對櫻流這樣好。
他扭臉拿眼睛瞥向櫻流,櫻流纖細修長的手指如細長的玉蘭花花瓣,耐心十足地撫平了和服上的褶皺。
“好啊。”下一秒,櫻流擡起頭,微笑。
他明白禅院直毘人打算繼續掌控,很可能會在附近監視自己,但是說實話,他也不在乎。
在過去,監視與保護,似乎沒什麼分别。他也就不在乎。
“櫻流君果然爽快。”禅院直毘人誇贊道,與他達成這份口頭協議。
“說起來,甚爾你打算怎麼辦?”禅院直毘人問道。
明明甚爾在這個房間裡,但是禅院直毘人視若無睹般,眼睛隻看着櫻流:“是你要我散布謠言,再當着他面否認,以此激起他的叛逆夜闖你的房間,你們才見上面。在算計人心這一點,櫻流君厲害得不像十幾歲的少年啊。”
擺明的挑撥。
櫻流絲毫不懼,清淺地微微一笑。
“是的,我在甚爾身上花費的心機,以及等待的時間,是促使我們見面的原因。”
“放眼禅院家,誰還值得我這樣做?”
甚爾原本晦暗的眼神,與櫻流對上。明澈清瑩的黑色眼眸,裝進了甚爾高高壯壯的身軀倒影。高大的青年眼神一松,目光閑适下來,宛如被撫摸而暫時享受這惬意感受的野獸。
“看來,你要帶他離開禅院家。”禅院直毘人仿佛聽說一個笑話,再次哈哈大笑起來,他撐着身體站起來,再不看屋内二人,丢下句便揚長而去。
“既然如此,你就帶着這糟糕的籌碼離去吧。”
“糟糕的籌碼?”櫻流扭臉看看身邊的甚爾。
他看見的是,甚爾攥緊的拳頭,攥得死死的,青筋凸顯。
被家主禅院直毘人否定,等同于被整個禅院家否定,這徹底打碎禅院甚爾心底最後的一點……
艹。
他也說不出那是什麼。
難道是幻想?
那太可笑了。
甚爾嗤笑,握緊拳頭,眼神晦暗不明,故意拉長聲:“是啊,我就是禅院家最糟糕最爛的那種——”
那散漫自嘲的音調還沒徹底拉長,一隻嫩白的手就輕輕蓋在他拳頭上。
“但是,你以後會成為我最有利的籌碼,對嗎?”櫻流輕聲問道。
對上清輝瑩潤的黑色眼睛,甚爾緊繃的嘴角一扯:“當然啊。”
那玉蘭花般優雅修長的手指輕柔地撤去,就像是花瓣掉落。櫻流能理解甚爾的憤怒。但是比起他的憤怒,他所讨厭的是禅院家對他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