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星。
南星捕捉到了這個關鍵詞,似乎電影裡的他和現實中同名。眼前人的出場實在太過理所當然——這個人會是誰呢?
南星古怪地猜測着,不會是他在劇本中的那個便宜新郎吧?
但下一秒對方身上浮現出的文字框打破了南星的猜測:
【男配-蘇淮:
你的發小,自幼和你一起長大。
性格冷靜沉穩,理性克制,能為你做任何事情。
是這次婚禮上你的伴郎。】
是男配啊,南星了然。
他搶先開口:“你來的正好,我不知道婚紗該怎麼穿。”
說着,他微微彎起唇角笑了下,蒼白的面孔上透露出些許豔意。南星屈起小指,指了指後面的婚紗,“教我怎麼穿?”
來者微微頓住。
“沒想到你真的打算穿婚紗……”他一瞬不瞬地凝視着南星,“以前你明明說過,如果真的有結婚那天,也一定要讓顧景當你的新娘。”
“還沒恭喜你。”
蘇淮彎起唇角,笑意是鮮紅的、慘淡的。明明說着恭喜的話,卻看不出半分恭喜的意思,“阿星,祝你得償所願。”
“你成功得到了顧景。”
他的手指是冰涼的,觸及南星皮膚時,南星微微抖了下。他感覺自己就像碰到了一具冰涼的屍骸。
“……顧景愛上了你。”
“這是你和顧景的婚禮。”
青年笑着,是甜蜜的。他眼底泛着攝人的光火,看上去甚至顯得瘋狂。
“你高興嗎?”
“你滿意嗎?”
“我說過的吧……你想要什麼我都會替你得到。”
很可怕。
南星注視着前方的人。他不知道對方的名字,也不知道對方和他的過去。但在這一刻,他能清晰地感知到一件事。
——對方愛着他。
無可救藥地愛着他所扮演的這個角色。
這人沒有在開玩笑。
他真的能替他做所有事情。
把所有生命、意志、靈魂……都寄予一根繩子上的感情,就像溺水之人懷抱着浮木。
無望的、瘋狂的。
……南星無法理解這種感情。
這大概就是劇裡經常會有的悲情男二吧,為女主角心甘情願奉獻出一切——現在的影視劇都趕時髦,十部劇中起碼有八部都是這種配置,搞得跟現在沒有這樣一個角色好像就沒人看似的。
郭導拍攝的那部影片裡,南星所飾演的角色同樣也是這個定位。他正是因為不理解男二為什麼會那樣就對女主愛得死去活來,所以才屢屢被郭導批評。
南星立刻get到了眼前人的定位。
于是他緩緩伸出手,按在蘇淮的手背上。
“嗯。”
他露出了微笑。
“我很高興。”
南星順着蘇淮的話往下說,很不負責任地發了張好人卡,“你為我做的一切……我很感謝。”
“接下來我還需要你幫我做一件事。”
南星指着婚紗,“幫我穿上,好嗎?”
“好。”
蘇淮溫順地垂下眼睑。他看上去很像是在神面前垂下頭顱的羔羊,似乎一切不合理的要求都會應允。
他伸出手,顫抖地剝開婚紗的拉鍊。他挽起南星微長的發,手掌在對方白皙的脖頸間停留了會兒。
他獻祭般半跪在地上。
虔誠地、小心翼翼地替南星套上了婚紗。由下往上,一點點地束縛着。
在真正被套上那件雪白的婚紗後,南星凝望中鏡中的自己,一瞬間覺得自己像是被套入了個籠子。
層層疊疊的紗裙包裹着他……那是無孔不入的枷鎖。
後方的人這時候微一用力,腰部的束腰頓時被收緊。他的手順着南星背部往上,輕柔地拉上婚紗的拉鍊。
咔。
拉鍊被拉到了最頂端。
逼仄感驟然湧上,南星張了張嘴,感覺有點喘不過氣來。如果端看外表,鏡中的人不可謂說不是一位美麗的新娘。烏黑的發散落在背後、黑亮濕漉的眼神仿若林中麋鹿般,南星的骨架不大,容貌本就偏向于纖細昳麗。此時穿上女裝,倒也顯得沒太多違和感。
南星恍惚地盯着鏡子。
鏡中美麗的新娘彎起猩紅的唇,朝他露出個慘白的笑。
一瞬間,新娘美麗的、嬌豔的容顔化為森森白骨。
白骨森然。骷髅卻大大咧開唇縫,漆黑的窟窿裂開。它輕輕地、輕輕地笑了起來。咯吱,恍若骨頭被折斷的聲響,慘白的驚人。
滴答。
一滴血從鏡子上端墜落。
滴答。
頭頂似乎傳來了濕潤的觸感,有人按住南星的肩膀,低語着:“……真漂亮。”
蘇淮從背後摟着他,恍然間他們的身體似乎嵌在了一起。
“阿星。”
蘇淮對鏡中穿着婚紗的白骨微笑,臉上泛起異樣的潮紅,迷戀地說着:“你真美。”他手指顫抖地碾過南星蒼白的唇瓣,像揉着玫瑰的花蜜那般,糜爛出一片血色。
此情此景,按理來說确實讓人毛骨悚然。
南星開始思考,這個場合下,他應該表演出恐懼嗎?
……但是他演不出來。南星傷感地想着,畢竟他演技太爛了。
他不着邊際地想着,但說實話,南星此刻确實不害怕。
因為他無法體會到絕大多數屬于人類的感情,甚至情緒太過激動時反而會嘔血。
南星本應該在很多年前就死掉的。
目前他活着,也隻是勉強靠藥物續着命。——這藥物不知道是他爸從哪個地方搞來的,确實壓制了南星的病情。但取而代之的也有副作用。
南星的神經像是被閹割了一部分。
他對人類正常情感的感知、對人類喜怒哀樂的感受都變得無比遲鈍。
他知道人開心時會笑、人悲傷時會哭。是的,這是“人類”應該有的情緒表現。
但是人為什麼會開心、為什麼會悲傷呢?
南星不知道答案。
他也試圖去學習、去演繹這些情緒。但是就從他這麼多年被譽為演藝圈花瓶這點看來,他的學習是無比失敗的。
曾有影評人刻薄地評價他:無論演什麼角色都是在演自己,情緒始終浮于表面,遊離在角色外。
這個評價無比正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