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幾的香爐燃着香,淡藍煙霧飄逸在房梁,沈清揉了揉鬓角,飲了口熱茶,回甘的茶水緩解了她的疲憊。
“甘姑娘做事很有主張,我們也不能見她這麼費力,幫她一把也無妨。”
佩雲撲哧憋笑,心底暗自嘲弄,什麼有主張,分明是無視祖宗定下來的規矩,按祖例是該重學女戒女訓……
“那丫鬟,佩蘭你可認識?”沈清放下白釉茶杯。
“回小姐,奴婢恰好認識,那丫鬟叫容荷,原是大夫人院裡的灑掃丫鬟,後撥去服侍甘姑娘。”
沈清杏眸掠過絲暗芒,“那好,你便去帶上院裡的一名小厮,務必探聽清楚他們都去了哪家店鋪。”
前世甘靈青就總搗鼓些新奇玩意,可這一世不知是不是落水的意外,俞化風沒有像前世那樣對她百般包容寵溺,就連采買東西也不應允……但她不會忘記。
沒忘記甘靈青上輩子得寵,她身為原配被趕盡殺絕,利用完最後一絲價值就被關進地窖。
哪怕這樣,甘靈青也沒放過她。被逼冷水洗衣,動辄遭受打罵,用針紮她指尖,扒光指甲……後來她常年待在地窖,被病痛纏身,得知不孕真相,更是生不如死。直到重生,每逢午夜她仍會做暗無天日的噩夢。
沈清自認為不是善男信女,甘靈青曾經對她做的惡行,她發誓絕不會放過她,現在的甘靈青更像她記憶裡的那人。
她低聲囑咐佩蘭,後者遵照她的指示退出廂房。
月華樓。
“你,還有你,都過來。”甘靈青躺在軟塌上,擡手指揮,“給我捶捶腿,這個蜜橘要剝皮去籽。”
兩丫鬟面面相觑,一個半跪給甘靈青捶腿,一個拿蜜橘小心翼翼剝起來。
甘靈青很滿意她們的乖巧,難怪古人喜歡下人伺候,這比服務員的态度還要好。
穿越過來果然就是擺脫現代苦海,來這邊享福的。
“見過靈青小姐。”一個圓臉丫鬟走進來。
“你有什麼事?”甘靈青側頭吃了剝好的蜜橘瓣,不解的看向她,後者便開口解惑,“奴婢名喚紅湘,小姐如今悶在房内,奴婢想了個法子。”
“哦?”甘靈青眼眸明顯亮起。
紅湘嘴角微勾,傾身附耳告訴她,見她臉色洋溢喜色,不動聲色朝門口的婆子使了眼色。
不多時,俞府角門出現兩道鬼鬼祟祟的身影。僞裝成丫鬟的甘靈青直誇紅湘機靈,帶人就直接出了俞府往街邊而去。
全然沒察覺,為何他們出行如此順暢。
沈清坐上小轎前,佩蘭帶來口訊,“小姐,人都安排好了。”
“嗯,很好。”沈清扭頭看向秦嬷嬷,“這次前去莊鋪,就有勞嬷嬷在旁協助。”
那日洛裘钰特意提及秦嬷嬷,沈清就猜必定能有所用。
她稍稍花了點銀子打聽,就發現秦嬷嬷曾經當過莊鋪管事,想來也有人脈和經驗。
“夫人言重了,隻要您需要,老奴就竭盡所能。”秦嬷嬷不冷不熱的說完,臉色寡淡刻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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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青院,書房。
連衛照常禀報,小心擡首看向案牍旁閱卷的洛裘钰。
一襲淡青色雲紋緞面袍,長發用絲帶半绾,因未行弱冠便沒束發,少年英氣。
俊美無濤的面容卻有超乎年紀的沉穩。連衛自覺年長于主人,可在他面前,總得提起十二分的精神。
“主人,按照您的指令,屬下已經在月華樓安插好人,不過夫人她也介于其中……”
說到這,連衛呼吸沉重,大氣不敢喘。
洛裘钰手指盤玉佩的動作停頓,如墨點染的眉間微不可覺的蹙起,聲音冷沉,“按兵不動。”
今日的消息着實出乎他的意料。
甘靈青落水本是他意,不料醒來卻舉止乖張。他布置在琴台閣的暗線,早就暗中禀告于他。隻聽了幾個細節,他便猜到換了個自大狂。
還是個不太聰明的,洛裘钰本想放任,可沒想對方似乎執意要做出點事,連沈清也參與進來。
事情變得有些棘手,他眸光晦暗,撥弄着玉佩的漸變白綠穗子。
半晌,連衛才聽到不辨喜怒的聲音,“退下吧。”
恭敬而小心的合上門扉,連衛才發覺脊背僵硬,緩解之餘又詫異隐忍蟄伏的主人居然保留沈氏這個隐患。
不可思議的感歎完,身影隐匿暗處。
沈清不知竹清院的事,她帶着婆子丫鬟來到第一間莊子,召出所有主事的奴仆。
大夥瞧她面生,便不以為意。
拖拖拉拉的來到沈清面前,有些嘴巴還嚼着糕點,面色無懼盯着沈清打量。甚至交頭接耳說起沒聊完的八卦。
佩雲見狀,怒從心生,厲聲喝道:“放肆,夫人喊你們過來,怎麼如此怠慢?”
“夫人?”衆人面色依舊不改。
一婆子吐掉嘴裡的瓜子皮,“那夫人遠道而來,是為何事?莊上一切如常,并無要緊事。”
說罷,吊梢眼還上下打量起沈清的行頭。
沈清淡笑,紅唇微啟,“看起來你是這邊的主事人,我此番前來是查看賬本,你們都把這些年的記賬都拿出來。”
查賬……衆人看她的眼光變了變,卻沒有絲毫驚慌。
王婆子收斂恣意的神情,看沈清的目光帶上些譏諷,仍是從容自若吩咐底下的小厮,“既然是夫人要看,自然是盡快奉上,小譚還不快去庫房拿來。”
這年輕的夫人自小養在閨閣,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恐怕連秤砣都沒摸過吧。
名叫小譚的小厮拿來賬本,沈清讓佩雲拿來,她随手翻開幾頁查看,冷哼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