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滿堂寂靜。
聖皇時期,确有女子考取功名為官的先例,然則這十年間已廢除此律,如今為官的隻有男子,女子隻在家中管理内宅。
盡管前有聖皇,但天下男人多認為那是牝雞司晨,不是長久之道。皇上想讓那些頭發長見識短的女子來當官,男人們自然不滿,萬般不願意推行此道。
百官面露詫異,不少人緊皺眉頭看向相王。
裴既南面無波瀾,看不出他的真實情緒:“陛下所想亦是臣之所想,隻是秋闱将近,隻有幾日時間改動制度,未免過于倉促,此事尚需從長計議。”
“過幾日就是秋闱了,确實不妥。”李晴央點了點頭,思索道,“九月孤想開制舉,那時實行此法,可好?”
“陛下,臣有一言。”戶部尚書高行上前道,“十年戰亂尚未平息,豐朝人口凋零,需要女子在家中繁衍撫養子嗣,若女子為官,無暇顧及子女,那我朝的人口将越來越少,後患無窮。望陛下三思。”
高行巧舌如簧,選了個冠冕堂皇的理由來勸阻,本來默不作聲的百官聞言,十分贊同,紛紛點頭,齊齊出聲:“望陛下三思。”
這五個字經百人之口道出,如同一座高山,牢牢壓在李晴央身上,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裴既南站在原處,沉默地看了眼衆官員,再看向阿晴。
阿晴臉色瞬間耷拉下來,她欲言又止,抿着唇思考良久,手按着龍椅,抓了又放。
她不甘心又無可奈何道:“也罷,此事先擱置吧。南有銀越,北有上陵,西有西芝,敵國環伺,戰争不斷,我們還是先把精力放在戰事上。”
“陛下所言極是。” 高行附和。
李晴央望着滿朝文武,眸底布滿倔強之色,“戰事需要将士,九月開武舉選拔人才,高尚書覺得如何?”
武舉也是聖皇時開創的,人人皆可參加,不少寒門之子因此得了功勳,觸犯到世家的利益。在這十年間世家抱團,不願寒門崛起,就将武舉廢除了。
現下皇上舊事重提,高行是百般不願,可陛下聰慧異常,以戰争之由開武舉,這戰事是他為了勸說陛下莫讓女子為官而提起的,若他反駁戰争,豈不是打自己的臉?
高行垂眼微微扯着嘴角,将滿腹不悅壓下,表面上恭敬躬身,拱手道:“此舉甚好,有益于我大豐收複領土。”
“好,那就這麼定了。”李晴央高興地揚了揚眉毛,笑意之中帶着幾分狡黠。
不管是女子為官,還是恢複武舉,都是為了培養她自己在朝中的心腹,此路不通便換一條路,百官排斥女子,她就辦武舉,總之,她要毫無根基的新人,為自己所用。
隻要心腹多了,她就能慢慢手握實權,日後一樣能讓女子參加科舉,殊途同歸罷了。
朝堂如博弈,她第一日上朝就吃了對方一個子,真是暢快。
李晴央跟打了勝仗似的,笑道:“武舉之事有舊制可循,想來辦起來不難,今日便昭告天下吧,讓離京城遠的能人異士早日啟程,也好早日到京。”
既然百官答應了,那就今日敲定此事,以免夜長夢多。
“是。”高行不情不願地領命。
“陛下英明——”衆人齊聲說道,聲音飄揚,繞梁多時。
“三思”與“英明”這四個字一直萦繞在李晴央的耳際,即使退朝之後也不斷地在她腦海中回放。
她在甘露殿後院靜靜品茶時,上官嬷嬷捧了幾本書過來:“陛下,這是聖皇命我撰寫的政事紀要,其中有許多聖皇對國事的思考。
當年剛成書就遇上戰亂四起,這書便一直由我保管。如今陛下秉承聖皇遺志開武舉,正好可以借鑒此書治國治民。”
這一摞書嶄新整潔,絲毫不像十年前的舊物。李晴央感歎不已:“十年間嬷嬷将書保管得這般好,定是費了不少功夫。”
“這都是奴才應該做的。”上官嬷嬷恭敬道。
李晴央低頭翻着書,問道:“嬷嬷,母親當年除了開武舉,用女官,還做了哪些利國利民之事?”
“還有息兵,減稅,給文武百官賜爵加階,推行試官……”上官嬷嬷如數家珍,“此外聖皇另起鳴桑宮,也是極好的。”
鳴桑宮乃聖皇給桑公子建造的宮殿,桑公子不僅能歌善舞,還擅長醫術,往往聖皇處理政務勞累時,桑公子能恰到好處地為聖皇排憂解煩。
聖皇在鳴桑宮短暫休息後,會感到心情暢快,還能神清氣爽回太極殿翻看奏章。她常說桑公子比任何提神醒腦的東西都要奏效,是她治國不可或缺的一道神兵利器。
若陛下能遇上一位像桑公子那樣的人,想來将對她的帝王路大有裨益。隻是相王……
上官嬷嬷頓了頓,低頭沉默着。
李晴央的注意力被書中的注解吸引,已聽不真切上官嬷嬷在說什麼,她随口應道:“嗯,以後一一重啟母親的政策。”
這,能行嗎?上官嬷嬷皺眉擔憂起來,别的不說,光是鳴桑宮這一條,相王可不是什麼會乖乖待在鳴桑宮做一位公子的人,他更不會容許鳴桑宮中有公子。
欲言又止之際,上官嬷嬷聽見不遠處有極重的腳步聲,她循聲望去,隻見着一片玄色暗紋衣角消失在月洞門轉角處。
老了眼神不好,上官不能确認那是何人,隻依稀記得玄衣好似是相王的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