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駕到——”
在雄渾厚樸的聲音中,李晴央姗姗來遲。
衆人朝拜,畢恭畢敬地齊聲喊道:“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免禮平身。”李晴央落座,強壓心頭怒火佯裝無事發生,和煦地笑着說道。
“謝殿下。”朝臣與女眷起身,紛紛回到座位上。
此時不知哪個眼尖的瞧見了從後門進來的裴既南,喚道:“相王萬安——”
這話仿佛帶刺,一時間坐下的和沒坐下的人都激靈地躬身行禮,殿内此起彼伏地響起“相王萬安”,比那句“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還要悠長。
李晴央覺得頗為刺耳。
她攥緊拳頭,不覺牽動了被抓疼的手臂,一陣痛感直上天靈蓋,疼得她咬緊牙關,本就是僞裝的笑容變得更加牽強。
裴既南在衆人的問安中走向右上座,拱手道:“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他闆着臉,聲音如萬年寒冰般冒着冷氣。
“相王不必多禮。”李晴央不情不願地笑着回道。
裴既南就坐後,酒菜歌舞陸續登場,時不時有人前來敬酒,李晴央都依禮回敬了過去。
無一例外地,來敬酒的人敬完了她,馬不停蹄地又去敬裴既南。
好像她們是捆綁在一處的,要麼就不敬,要麼就一起敬了。
隻敬她不敬裴既南仿佛是什麼大不敬之罪。
而且他們敬她,都是寒暄幾句就走了,敬裴既南則是滔滔不絕地,仿佛有說不完的話。
李晴央拇指摩挲着瑪瑙杯的紋路,垂下眼簾,陷入沉思。
“殿下醉了?”上官嬷嬷輕聲問道。
将自己的落寞掩飾好,李晴央強打着精神抿嘴一笑:“無妨。”
“殿下許久不曾飲酒吧?”上官嬷嬷關切道,“若是不勝酒力,此時離席并非什麼大事。千萬别勉強自己繼續飲酒,否則酒後不适,就是得不償失了。”
她确實感到不适,卻不是酒的問題。李晴央瞥了一眼裴既南身側點頭哈腰的勳貴們,心中更覺郁悶。
離席也好,眼不見為淨。
她正要起身,迎面走來一個身着燦黃鍛袍的男子,約莫五十歲,鼻子似乎長在頭上,一副盛氣淩人的模樣。
“殿下酒量這般淺?”男子嘲笑道,語氣之中全然沒有半分敬意。
“李将軍,慎言。”上官嬷嬷黑着臉斥責道。
“說起來,殿下也是我的侄女,我關心幾句怎麼了。”李拓語氣不改,戲谑說道,“不過,我記得三弟和弟媳都千杯不醉,殿下怎麼與父母不同?”
敢直呼聖皇為弟媳的,隻有高宗之兄,廢太子李拓了。李晴央已然猜到此人的身份。
李拓為太子時謀反,被太祖貶為庶民,後在十年亂世之中雄霸一方,如今的身份是豐朝将軍。
他仗着自己是太祖的嫡長子,完全不将眼前的小侄女放在眼中。“我的幾個侄子年紀小小就可以浮一大白,殿下這三杯兩盞的酒量,實在是,上不得台面。”
說到後面,李拓别開了眼,滿臉不屑。
“李将軍此言過矣!”上官嬷嬷怒目圓瞪,恨不得将李拓一拳打死,他竟敢如此羞辱殿下,實在是太過分了!
“上不得台面”五個字一出,太極殿中鴉雀無聲,不少人眉頭緊皺,想為殿下說幾句話,可他們看相王正事不關己地喝着酒,又不敢貿然出頭。
最後還是李晴央開口,她笑裡藏刀道:“龍生九子,各有不同。有人會在父親重病時侍奉湯藥,也有人會在父親重病時起兵造反。兩兄弟的差距可以如此之大,我與兄長們的區别不過是不會飲酒,倒是小事了。”
她半擡着眼,散漫譏諷地笑着。
侍奉湯藥的是三弟,起兵造反的是自己。李拓一下被戳了心窩,火冒三丈,他惡狠狠地盯着李晴央,帶着滔天怒氣鄙夷道:“同父同母的親兄弟之間都有不同之處,若不同父,想必差的更多。”
他頓了頓,陰陽怪氣道:“鳴桑宮中,不是有好幾位酒力淺薄的公子嗎?”
“李将軍想說什麼,不妨直說。”李晴央明白了,李拓是想說她不是高宗之女,以身份低賤來攻擊她。
“沒什麼,我隻是突然想起這些事而已。”李拓舉着酒杯懸空倒進嘴裡,身形虛浮地左右搖擺,浪蕩之極,“醉了醉了,侄女莫要同我計較。”
“誰是你的侄女?”李晴央反問。
“喲!”李拓眯着眼,上下打量着她,思索着接下來如何說道。
李晴央不給他言語的機會,她目光如炬,分毫不懼,“我沒有伯父,此時李将軍應該最清楚。
若李将軍不記得了,可請史官找出太祖當年廢太子的诏書,重新聽一回,想必就什麼都記起來了。”
“你!”李拓氣紅了臉,連胡子都豎起來了,偏偏她說的在理,自己一時無法反駁。
“不侍奉病重親父,是為不孝,不尊太祖旨意,是為不忠。這等不孝不忠之人出現在紅陽宴上,真是有礙觀瞻。”李晴央睥睨衆人,神态言行極為傲然,“掃盡雅興。”
“李晴央!你别太過分!”李拓氣急敗壞,指着她的鼻子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