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帥,你确定?”她隔着幾十米遠扯着嗓子道:“先說好了,若我傷了你,你可不能怪我謀害朝廷命官。”
那雙若泛秋波的眸子水汪汪看向他,瓊鼻豐唇,皎若秋月。
“少廢話。”張獨寒輕輕颔首,負手而立,勝券在握。
那還能怎麼辦,都送她戶籍冊子了,陪他玩玩吧。
隻是她做事一向認真,不保證傷不到他。
織暖揣好戶籍冊子,眼神愈發堅定,她手持銀杏葉擡臂,瞄準張獨寒未猶豫半分便射出銀針,不曾手下留情分毫。
張獨寒身子隻輕輕一偏便輕而易舉躲過,他看着她,眉眼含着若有似無的笑意。緊接着,三支銀針接連朝他射來,他左閃右躲,腳步卻未挪動半分,銀針擦身而過,掠起一陣寒風。
銀針射完了。
織暖浮誇拍拍手,“好厲害!殿帥你好厲害!”
心間蓦地松了口氣,殿前司指揮使果然不是靠關系靠男色當上的,名不虛傳。
“該我了。”張獨寒突然道。
話落,織暖還沒反應過來,眼見一隻飛刀打着旋朝她飛來,她渾身激起一陣戰栗,猛的向右退了幾步卻仍因躲閃不及被削落半縷青絲。
她轉身朝後看去,見六旋飛刀大半已嵌進樹裡,錯愕間,她覺得不對勁,若她未躲過,飛刀嵌進的便不是樹上,而是她的眼睛……他在下死手!思及此,她不禁驚起一身冷汗,趕緊又看向張獨寒。
果不其然,複兩枚飛刀一并襲來,她靈活躲過其中一枚。另一枚卻因躲閃不及側身時被刮破手背,硬生生剮下來一片薄薄血肉。
鮮血沿着少女纖細蔥指滴落,砸進冰冷的土裡。織暖瞪着圓圓的葡萄眼,甚至未反應過來疼痛,不可置信看着這一切。
分明前一刻還贈她戶籍冊子,這一刻卻要取她性命。
織暖搖搖頭,步步後退,額間滲出細汗。眼前男人,真的乖戾可怕。
下一瞬,她轉身若小兔子般狂奔,眸底閃動。
這一切并不在張獨寒的計劃之中,他手心滲出汗來,無比後怕。不應該啊,他分明已手下留情。
他沒猶豫起身飛躍至她面前擋住去路,抓起她的手細看了看傷口,見少女低垂着頭不語,默默使勁試圖将手抽走。
他眉心緊皺,從衣袖中掏出個銀白瓷瓶将黑灰色藥粉灑到傷口上。
“啊……”織暖吃痛,眼底轉瞬沁滿淚花,小手顫顫着往後縮,卻被他緊緊箍住手腕。
啪嗒——
有滴淚砸到張獨寒手背上,似落入平靜湖面的小石,攪皺一池春水。
張獨寒凝視着她皓白手腕,灑藥粉的手怔了怔。
織暖抽泣着收回手,胸膛有規律起伏着,喉間帶着氣若遊絲的顫音。
藥粉被血浸濕黏在肉上,很快便神奇止住了血。
他該是有多糟人記恨,怕人追殺麼,竟随身帶着止血藥。
“記住了,”張獨寒上完藥将藥瓶塞給她,良久複道:“以後每日辰初至此,我會在此地等你,何時能躲過我,我便将玉簪還你。”
織暖沒言語。
張獨寒食指半勾,竟緩緩擡手欲為她擦淚。
織暖眼尾泛紅,楚楚可憐。她很想反駁,卻生生忍下了,隻是别過頭去,仍被他強硬掰過下巴看他,“記住了?”
“記住了。”織暖強壓下心間翻騰上湧的怒意,聽話道。
“我還有事,先走了,明日見。”
她随即退後幾步掙脫他,嗚咽着小跑離開。
張獨寒眸色複雜,他看着她小巧纖弱的背影,厲聲道:“莫對旁人尚存沒用的善心。”
轉過身去,織暖淚水瞬間止住,眸光驟冷。
她是怕疼。不過在尚書府時受的凍傷、燙傷、踩傷,不比刀劍劃破膚腠好受。她已習慣了,并不會為身體之痛真心誠意落一滴淚。
若不是她怕他傷害自己,她早不想忍了。
“新年快樂。”張獨寒對她說。
這話本便落得極輕極淡,幾不可聞。恰好有大抔試燃的煙花在空中爆開,祝福聲全然淹沒在爆竹聲裡。
見她走遠,他拾起飛刀左瞧右看,又嘗試以樹做靶還原了下角度,這才發覺飛刀的速度極快,饒是他手下留情,普通人一時也根本難以反應過來。他和男子打鬥慣了,還是頭一遭和女子切磋,的确是他思慮欠周。
不過也好,隻有讓她心生畏懼,才能在劍拔弩張的亂世中護好自己。
那頭的織暖并沒急着回客棧,她想知道,秦詩來仁義堂偷偷拿的是什麼藥。
隻是她還沒到華容街,迎面便撞見個慌慌張張拽着年輕姑娘吭哧往回跑的婆子。
見織暖正朝北走去,婆子好意提醒,“姑娘!莫要往那去!”
織暖停步,警惕瞧着二人。
婆子上下觑了眼織暖,“我看你也是本分人家的姑娘,便好心相告,朝廷有議和打算,正廣搜良家子要送去南冥!天老爺的!不找他們官家子嗣,反倒來擄平人的孩子!這是什麼世道!”
婆子歎了聲氣,随即不等織暖再言,便拉着年輕姑娘跑了。
織暖神情閃了閃。
蓦地想起張獨寒那句話。
“近日,莫要來街上閑逛。”
織暖腳步一頓,停在原地。
南冥她自是要去的,隻是在此之前,她還有件事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