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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安發覺自己昏睡的時間越來越長了。一覺醒來,夜色已經沉得像濃霧。
她隐約記得途中有侍女過來,提醒自己用晚膳。但自己怎麼掙紮着都起不來,索性算了。
無論怎麼說,睡得多,恢複得快,這是好事。
黎安下床燃起了燈。
剛剛進了廂房,見了榻,兩腿一蹬,什麼也不管不顧了。首飾還勾着睡亂的長發,她現在一股腦地全部卸下。
燈影下,她剝了那件雲錦長裙,松松垮垮地穿着素白單衫,掏出那盒碧露愈骨膏。
青綠色膏體,沁着草木香氣。黎安往自己的肋骨、背脊抹去,毫不客氣地用了個精光。至于手腕那些微不足道的傷,早被她遺忘了。
黎安一面仔細擦着,一面有些可惜:“就是太少了。要是多來一點,說不好馬上又能拿劍了。”
肌膚比藥膏還要冰涼。黎安心下煩躁,又到晚上了。
“最好今晚不必出門,也不要碰到什麼事才好。”
“上官瑾!上官瑾!”聲音由遠及近,不一會,就轉化成拍在門上的重重敲門聲。
怕什麼來什麼。更煩躁了。
黎安随手披了外袍,手指一面順着發,一面開門。
上官睿倒是一副精神奕奕的樣子。但先被她明顯不悅的眼神吓了一跳,又被她不太整齊的衣衫吓了第二跳。
他反應極快,“刷”的一聲拉上了門,把自己關在門外。
上官睿支支吾吾:“都大半夜了,你怎麼還在睡覺?”
黎安真是要被他氣笑了:“大半夜了不應該睡覺嗎?”
“應該!不是,我的意思是……”隔着門闆,上官睿能聽到屋内窸窸窣窣的動靜,聲音也小了幾分。
“我尋了你一會,後面才知你在這,就沒過來。可現在都過了好幾個時辰。”
黎安猛地拉開門,背靠着門闆的上官睿差點跌進房内,好在他身手敏捷,馬上站穩了。
他的眼裡映着女子的倒影。
女子已經穿好白日的長裙,也披好了外袍。頭上、頸上、腕上那些沉重首飾已經不見,隻留一支金钗簡單虛虛别着長發。
大概是被吵醒,她語氣很冷:“你尋我做什麼?有事說事。”
上官睿覺得晚上的她和白日大有不同,但他說不上來。
嗯,大概是多穿了一件淡藍色的紗質外袍。夜間雖有點涼,但不至于用上外袍吧?
還是我們劍修身強體壯!上官睿内心有些自得。
他也不敢細瞧,隻回答道:“上官盈讓我們都去後院一趟。”
現在?府内昏暗,月光也照得路邊陰恻恻的。
黎安可算反應過來,看來幾個時辰前,江陸說的那句“晚上有得忙”不是随口一言。
黎安有些不滿:再忙也要吃飯啊。她錯過了晚膳,此刻肚子餓的咕咕作響。
因而她聽完這番話無動于衷,停在門檻邊。
上官睿又是個急性子:“快走吧!去晚了江前輩說不定又要挑你刺了。”
“瑾小姐。”端着托盤的侍女從走廊繞過來,上面盛着一碗白粥,幾盒清淡小菜。
“江谷主命我給小姐溫着宵夜。”
“哦!你還沒用晚膳。”上官睿這才想起來。看着黎安回屋坐下,他忙說:“我不用了的,我用過晚膳了……”
侍女微笑着服侍黎安用膳。很顯然,這是獨獨為黎安一人準備的分量。
上官睿不敢進去,扒在門邊,腦袋裡有很多個問号,開始連環發問。
“江前輩怎麼知道你在這裡?我之前還找他問了,他又說不知。”
這道清粥煮得軟爛,味道不錯。
上官睿很快把上個不重要的問題抛之腦後,又接着問:“這是怎麼回事?你和他和解了?”
小菜也别有巧思,精美又爽口。
黎安理所當然把這當成江陸能屈能伸的表現——完美的宵夜。美中不足的是,旁邊有一個話很多的劍修。
既然江陸讨好人起來能如此體貼,怎麼不能把這人也弄走?
黎安擱下筷子,瞪了一眼:“問完了?”
有點吓人,上官睿縮得像一隻鹌鹑:“問……問完了。”但你也沒答啊。
黎安滿足地起身,活力滿滿:“問完就走吧。”
上官睿像個小跟班,在黎安身後屁颠屁颠跟着。
從這通往後院的隻有一條小路。還未走幾步,就看着一人已在路邊等着。
上官睿從黎安身後探頭,還沒來及細看,那人已經從容加入了他們的隊伍,和黎安并肩而行。
“用過宵夜了?”
“穿這麼多?”黎安奇道,而後才回答,“用了。”
她一眼就看到,江陸也裹上了一件更為厚重的外袍。
“用過藥膏了?”其實江陸已經聞到藥膏附帶的草木香氣。
“用了。”
黎安想着那個用盡了的藥膏罐子,心裡盤算着怎麼從江陸這再拿幾盒。
而後面的上官睿,目瞪口呆地看着這場世紀大和解。明明幾個時辰前,這兩人還針鋒相對,江谷主咄咄逼人,上官瑾黯然神傷。
可轉眼間二人就能像友人一般談笑風生,一人問候起晚膳,一人又問候起身體。
如果黎安可以聽到上官睿的心聲,她隻會搖頭。沒辦法,吃人嘴短,拿人手短。
江陸握拳,抵在唇邊,這才回答了黎安上一個問題:“有些風寒。”
也許是夜寒露重,江陸難得披上了一件墨色鬥篷。若不是他一手提着燈籠,便要輕易消失于夜色中了。
“前輩,我來為你擋風。”
一天這話,上官睿殷勤擠進兩人中間,興奮地加入他們的談話。
黎安習以為常,沒什麼反應,江陸也極好脾氣地笑笑。
上官睿不知為何有些涼飕飕的。
轉眼一看,兩人都穿着外袍,而自己還是一件薄衣衫。
還是我們劍修身強體壯!上官睿内心更是自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