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火跳動,漂亮的青年緊盯着她,唇瓣紅豔豔的,吐出兩個字:“好苦。”
“良藥苦口嘛,大人您忍一忍。”宋蘿順手把碗擱在桌上,她的帕子被他按在嘴角,她隻好松開往後退。
沈洵舟就在這時說道:“宋娘,謝謝你。”
.......他的神情好認真。
這個夜晚發生的事情太詭異了。宋蘿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她望着他,從心底升起幾分愧疚。
她清咳一聲:“我扶大人去床上歇息吧。”
窗外慘厲的哭泣已停,取而代之的,是狠狠拍打在屋檐、窗紙上的雨。
“轟隆。”
雷聲劃過天際,悶悶震響,屋内的燭光跳動不停。
床帳中,宋蘿扶人躺下,又給他蓋好被子,這樣适合逗人的夜晚,她沒了心思,直接說:“那哭泣的女子,是陸大夫藏在屋内的......”
她斟酌片刻:“金屋藏嬌。”
沈洵舟冷嗤:“金屋?”他武功高,耳力自然也不錯,陸雲風的屋子隔得不遠,多少也聽到了後面的動靜。
他躺回被窩,白皙如玉的臉頰覆滿紅潮,語氣變得刻薄冷漠:“我猜那女子是被他拐來的,這醫館破成這樣,那女子不願嫁與他,便強搶。”
宋蘿懷疑自己聽錯了,看這奸相的意思,他是要打抱不平?
她倒是不覺得:“我感覺陸大夫與那女子的感情不錯,許是另有隐情。”
方才的藥汁灌進來,沈洵舟嘴裡全是苦味,舌頭發麻。他不再多說,翻過身。
宋蘿念叨:“家中藏着一個人,他定然不敢與官府打交道,即便發現我們身份有異,也不會報官,如此,我們就安全了。”
沈洵舟沒說話,擰着眉,心想:此女端來的藥草一點也不管用,腿上的傷傳來沉沉墜痛,像是冬日裡把腿浸在了冰湖裡。
好痛。
痛得睡不着。
思緒分散,忽而他的背被戳了一下。她是不是故意的?正好戳在他腰下的圓形傷疤上。
她像是在戳團成團的刺猬,歡脫地說道:“先别睡呀,我還有話和您說呢!”
“......”沈洵舟轉回來,露出悶得粉粉的臉頰,“說。”
宋蘿半靠在床邊,伸出兩隻手,柔軟的指尖變換着姿勢,映在帳上的影子不停地動:“大人要裝成啞女,不能說話也太悶了,我教您幾個手語。”
沈洵舟默了默,以一種奇異的目光看她:“你會手語?”
“那當然了,我學的可多了。”宋蘿臉上浮起幾分自得,她卸下了發髻,此時腦後的頭發翹起幾根,随着她動作晃悠,“陸大夫的娘親因病不能說話,平日裡以手語交流,諾,這幾個手勢就是陸大夫教我的。”
她比出幾個動作:“這是‘我’,這是‘你’,這是‘喝藥’,這是‘謝謝陸大夫’。”
沈洵舟起先還認真看着,聽到最後一句,唇邊已勾起了冷笑:“蠢死了,我不學。”
他又翻過身,背對她,擔心她又戳他,他恨恨道:“睡了!”
宋蘿虛空戳他的背,想把他翻來覆去當個卷餅來攤。戳了半晌,戳出了風聲。她吹熄床邊放着的蠟燭,也蓋上被子睡了。
淅淅瀝瀝的雨聲格外安眠,聽着聽着,她意識墜入黑暗。
身旁的呼吸逐漸平穩,沈洵舟轉了過來,黑眸融在暗色中,久久凝望她。
靠的太近了。
她身上的溫熱幾乎染過來,整個床帳都泛起暖意。他腹中的蠱蟲不安分地躁動,翻湧起熟悉的熱潮。
酥麻從下腹蹿到脊骨,像是有成千上萬隻螞蟻啃噬,令他的心口也發起癢來。這癢意與身上的痛交纏,形成新的、難以言喻的渴望。
好想碰碰她,好想抱抱她。
想和白日在廟裡時,用她的柔軟的手撫慰。
欲.望如水,一旦開閘,便再也控制不住。他緩緩靠近,掀開她的被子,握住了她的手。
隻是輕微的觸碰,沈洵舟腦中炸開白光,喘息不穩,額前冒出了汗。
少女的香氣飄過來,他扣住她的手心,輕輕拽入自己懷裡,胸口與腰腹不斷起伏,呼出的氣息帶着熱。
他極力抑制着,黑眸泛上一層水意,蜷縮起身體。又向她挪了挪,兩條被子緊貼,他終于抱住了她的胳膊,像是抱着什麼極為珍貴的東西,他閉上眼睛,皺起的眉松開,轉而溢出一點安詳滿足的意味。
沈洵舟睡着了,但睡得不太安穩。
宋蘿偏過頭,青年抱着她的手臂,額頭親密地貼住她,從那處傳來滾熱的燙。在這短短的夜晚,他換了數個姿勢,但唯一沒放開她,宛如抓住救命稻草般,死死不放。
她睜大眼睛瞪着漆黑的床帳:他身體這麼熱,還這麼鬧騰,叫她怎麼睡啊?
沈洵舟絲毫不知她的想法,拿腦袋蹭了蹭她,思緒混沌不清,呓語:“腿......好痛,阿娘,我……好痛。”
濕熱浸透衣襟,熨開她臂上的皮膚,燙得她想立即抽回手。
他怎麼又哭了?一痛就哭,還真是嬌氣。
她心中歎了口氣,那股愧疚湧上來,令她沒動。
算了,抱就抱一會吧,反正也不會少塊肉。她這樣想着,伸出另一隻手摸了摸他的額頭,掌心下汗津津的,遲疑片刻,她手指下移,迅速按了幾個止痛的穴位。
沈洵舟呼吸漸緩,身體放松了些。他是真的又困又累,受了這麼重的傷,折騰了兩個晚上,早該昏過去了。
宋蘿收回手,像做賊似地拉上自己的被子,蓋住發燙的臉。和男子共睡一床,她到底還是第一次,心中寬慰自己:别瞎想了,快睡吧!
*
如薄霧的日光透過支起的窗,帶着濕潤的泥土味漫進來,昨晚下過雨,整個屋子悶得慌。風吹開了床帳,垂下的帳紗拂過床底的鞋。
一雙做完的繡鞋,鞋頭用碧色絲線織出葉子,圍在中央的是綻開的玉蘭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