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乎其微的表情變化被一旁的陸汎熙盡收眼底,沒等開口問他是不是認識對方時,警車裡的那個男人已經用手按下了車窗,将頭伸車窗外。
“怎麼樣,是不是覺得不可思議啊?”男人慘白的臉上挂着慘淡的笑顯得十分猙獰,“沒想到我們還能見面吧?”
季延愣在原地,神色透出些許慌亂。
這可能是陸汎熙認識他以來,第一次在他臉上見到這樣的表情,與平時的穩重自持的季延完全是兩個人。
“我老早就出來了。”男人因為被靜雙踹了一腳,狠狠地摔在了地上渾身疼,嗓子眼兒還卡着血腥味,說話聲沙啞,“别以為你們娘倆躲開了,我就找你到你們了。”
季延還是沒說話,但他的手攥成拳頭,不自覺的發抖。
站在他旁邊的陸汎熙将兩人對話和表情全部看進了眼睛裡,男人的話威脅意味很重,明顯在故意激怒季延。
“你他媽屬狗的,聞着味兒就來?”陸汎熙最看不慣别人這麼狂,他瘸着腿擋在了季延身前,“躲你媽,你以為你誰?長得狗模狗樣的,說的話都不像人話。”
男人卻意外地笑了,“看來你們過得真不錯,都能交到朋友為你出頭了。”
陸汎熙見他那賤嗖嗖的樣子就氣的牙癢癢,早知道揍季延的那拳留着揍他了,“你現在就去投胎,沒準下輩子還能投個東西,不過像你這麼不是東西的,也費勁能投。你這樣的十八層地獄都得過十次的,投胎都算浪費機會了。”
“廢什麼話呢?”警察把男人伸出去的腦袋塞回了車裡,關上車窗。
臨關門前,男人還扯着嗓子喊道:“等我出來還是會找你的,别忘了你還姓季。”
“我操,看來不揍你一頓……”
“小同學年紀輕輕脾氣不小嘛。”上了年紀的老警察說他。
“警察同志您沒聽到嗎?”陸汎熙不依不饒,“那個死變态在威脅未成年,您知道這對于未成年來說是多大的心理陰影嗎?”
“他,我們有我們的處理方式。”老警察說,“至于你們,雖然做了一件好事,但這件事的危險程度你們知道嗎?”
終究躲不過大道理的洗禮,陸汎熙無奈的長歎口氣。
“叔,你們大人的通病是不是都是說教?”
“這是我們的職責。”老警察被他逗笑,“等你們到了我們這個年紀就知道了。”
多麼久遠的一句話。
做完了筆錄,警察開着警車帶着那個變态回了警察局。
在祁磊追着屁股後唠叨了半天的情況下,他們果斷的當着他的面承認了錯誤,并且保證不會再犯。然而保證的聲音再洪亮,也沒逃過被懲罰的命運,檢讨減半,但家長明早八點前必須準時到辦公室。
送走祁磊,他們五個揮手說了再見,各回各家。
據高興所說,那個變态的行為算是尋釁滋事造成社會恐慌,拘留是跑不了的了,具體多久,他就不知道了。
“拘留都算便宜他的了。”陸汎熙還是氣不過,一萬後悔沒揍他一拳了。
“我就要看看他出來想幹嘛,他還玩威脅未成年那套了,瘦得像木乃伊幹屍似的,完全一根兒甘蔗成了精……”
陸汎熙嘴裡一直絮絮叨叨的,從小到大他最不怕被人威脅了,上小學三年級的時候,放學回家的路上,他被幾個高年級的男生堵在了小巷子裡要錢,不給就威脅說要打他,見一次打一次,個頭矮他們半個頭的陸汎熙梗着脖子不計後果的抄起地上的闆磚就往幾個人身上砸,當然他挂了彩,那幾個人比他還嚴重,在學校見到陸汎熙就躲得遠遠的。
他從來都不是一個服從别人的人,更不怕别人跟他來硬的。
即使那個變态威脅的人是季延,在陸汎熙眼裡都是不允許的,不過他也沒想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幫他出頭。
畢竟他是他後媽的兒子,怎麼說都算一家人吧。
“喂!”陸汎熙突然叫他一聲,“你幹嘛呢?”
攙着陸汎熙低着腦袋始終沒說話的季延,聽到動靜後才緩緩擡頭,輕聲問道:“怎麼了?”
“你說呢?”
陸汎熙站在原地不動,指了一下前面。
一個光滑直溜的路燈直直地立在陸汎熙跟前,半米不到的距離,如果再走就撞上去了,腦門撞上去準能起包的程度。
“你不會被吓到了吧?”
季延勉強的擠出一絲笑意,搖頭道:“沒有。”
“其實不用怕,他出來大不了打他一頓。”陸汎熙蹩腳地安慰他說,“你要是慫的話,我幫你,看在你媽是我爸老婆的份上,我給你打個折。”
“好。”
“話說……”陸汎熙借着路燈和月光看向一旁的季延,精緻立體的五官在此刻顯得黯然失色,能看出來他心裡裝着事,他的每句回答都是本能的敷衍,“你跟他是不是……認識?”
時間太晚了,兩人錯過了最後一班公交車,自行車鎖在了學校的車棚裡,好不容易打了一輛出租車,還是一個手生心黑的主兒,烏龜的速度走着蛇行的曲線,彎彎繞繞繞了好大一個圈,最後狠心朝他們要一百多。
被陸汎熙從頭到腳罵了一個遍,罵的司機整個人都年輕了好幾歲,怕被舉報,車費減了半。
“操,以為老子是腦殘?”陸汎熙憤憤不平,“這條路什麼時候建的我都知道。”
司機自認理虧,鎖上車門一溜煙沒了影。
“今天謝謝你。”季延緩緩開口。
“什麼?”
還在氣頭上的他,誰知道季延這時候冒出來這麼一句話,前言不搭後語的。
“幫我出頭的事情。”
“哦,就當補償打你的那拳了。”
季延抿了抿唇,“那個人是我爸。”
“……”
陸汎熙人都傻眼了,罵的祖墳都要冒青煙的人竟然是季延他的親爸。
怎麼會有這麼巧合的事情,“他……”
“他是故意的。”
季延洩了一口氣,身體一直處于緊繃狀态,整個人肌肉除了僵硬就是麻了,指尖由于長時間緊握有些泛白,大腦像是過了一萬隻蜜蜂,嗡嗡亂響,直到現在這種情況才有所緩解。
當男人出現在他面前的時候,他就想到了。男人在故意報複他,男人在用極端的手段向他的同學們證明他有個混蛋父親,并且季延也不會是什麼好東西。
男人恨他,也恨他母親。
可男人現如今的一切,都是他自己造成的。
“這件事……能不跟我媽說嗎?”
“我的嘴可比高興嚴。”
陸汎熙還想安慰他幾句,偏偏這個時候詞窮了。
“謝謝。”
“噢。”
往家走不到兩百米的距離,兩人默契的都沒有再說話,一時間陷入了無盡的寂靜中。
拐進自家的小院時,屋内燈火通明,暖黃色的燈光從窗戶裡透出照在院子裡,陸汎熙第一反應是,“早上出門沒關燈?”
“關了。”季延說,“臨出門前我做了檢查。”
“我爸他們回來?”
“我沒收到通知。”
倒也是,陸啟呈每次回家都會給他發幾十條消息,兩人最近的聊天還停留在上一次的那通電話,想必他正忙着過二人世界,哪有時間給他們制造驚喜。
排除一切可能,陸汎熙能想到的隻有另一個了,“靠靠靠,不會進賊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