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午後,熱鬧的大街上,幼年郭拾玉渾身泥巴印地蹲在半幹不幹的街邊,巧趣的花苞頭已經散亂,帶着污水绺绺墜在臉前。她用樹枝戳着地上忙碌的螞蟻,左堵右攔,就是不肯讓它回家。
“咕咕——”她不知為何,嘴裡苦澀鹹鹹的,還有些頭暈,難道我也要死了?
“客官您慢走,這信上說呀,孩兒一切都好。您就放心吧,您兒子在外面一切平安,囑咐您照顧好自己,他三月之後定會回來的。”一身半新不舊襕衫的書生,小心地扶起一位阿婆,得到其慈愛地道謝“嘿,我曉得啦,謝謝你啊,後生。”
待送走阿婆,書生聽到這饑餓聲,輕皺眉頭摸着手裡的一塊銅闆,有些糾結但還是上前蹲下輕聲問道“小姑娘,你家人呢?餓不餓?我帶你去吃些東西,再送你回家可好?”幼年郭拾玉呆呆地看着他,他好溫柔,像姨娘一樣。
看着眼前氣派的門第,書生有些膽怯也有些向往,他側身低頭問道“玉兒,這就是你家啊?你竟是炎州邱氏的女兒?如此千金小姐,怎麼會流落在外呢?來,我送你進去。”
“滾滾滾,我們府上從未丢失過什麼大小姐,眼下少族長身死,公主和離回京,這二房早就散了,誰還在乎什麼小姐不小姐的,趕緊滾,否則我帶人打死你們。滾......”年輕的門房一臉傲氣地放着狠話,并招呼其他侍衛持刀走來。
“這......失禮失禮,是小生搞錯了,我這便走,這便走......不用勞煩小哥相送,不用送,哈哈。”書生驚恐地抱起幼年郭拾玉,一邊後退竟還能僵硬地扯着笑臉奉承着。
等回到住處,看着簡陋的四壁,書生似乎終于下定決心,他蹲下問着幼年郭拾玉“玉兒,跟我走好不好?我做你爹爹,我們去很遠很遠的地方生活,那裡有大海,能吃好吃新鮮的魚炙,還有可愛溫柔地姑母。好不好?”
“......我母親是不是,不要我了?”幼年郭拾玉睜着黑白分明又格外純淨的雙眼問着。
“額,怎麼會,定是那門房看我衣着破舊,便不相信你的身份。無妨,等你長大了,自己去問問母親如何?爹爹會為你攢些盤纏的。”
“好,玉兒自己去問問母親,是不是不要玉兒了!”她狠狠地點頭。兩人幾下收拾好,連夜出發,一路蹭着商隊,竟真的順利來到最南邊的池州,又摸索着來到了樂祁城投奔姑母。
可爹爹騙人,姑母一點也不溫柔。可爹爹也沒騙人,海魚真的很好吃。
“叩叩!”有力地敲門聲打斷了郭拾玉的思緒,她疑惑地起身開門,便見姑母闆着臉端着一碗淡金色的茶湯。
隻聽她冷聲冷氣道“喏,給你的安神湯,省得你總是半夜多夢,第二天頭痛沒法出診賺錢,再給急得躲屋裡哭鼻子......”
“對了,喝完記得洗漱!免得自己是大夫卻還患上牙痛,那才真是贻笑大方了。”說完轉身進了隔壁卧房。
挨了一頓罵,郭拾玉忽而心情變好,她一碗幹了,腳步輕快地端碗出去,正巧遇到表哥在洗漱,他一嘴的漱口湯不能言語,隻得用手點點旁邊,正是放好的洗漱工具。
待收拾妥當,郭拾玉心中有了計較,她決定畫一幅《壽姑福祿抱桃賀壽圖》,壽姑就畫母親,福祿童子就畫兒時的自己。看看母親是否還記得自己!若是記得那就相認,若是......若是早已忘記,那便......也放下吧!自己還有姑母和表哥。
往後一個月裡,郭拾玉吹毛求疵,盡善盡美,點滴差錯便撕了重畫,終是畫出心中比較滿意的祝壽圖,她雙手抱臂,也顧不得衣袖上的墨迹,後退幾步細細打量,嗯,還算傳神,母親那霸氣風華正茂的模樣,有五六分相似了。
郭拾玉終于松口氣,她有些邋遢迷糊地開門出去,剛見到久違的午時陽光眯着眼還未伸開懶腰,便撞見姑母拿着醫幡進院。
見到她這個鬼樣子,當下皺眉罵道“你個死丫頭,看看你這乞丐模樣,大鍋溫着水呢,快去洗漱,醜到我眼睛了。你哥正好今日下午半天不上工,晚上好好吃一頓,快去,不然我等下幫你搓!哼......”吓死人了,姑母好兇!
申時末,表哥終于在郭拾玉看見救星的期盼中踏入家門,他一臉歡喜地左手拎着鹵肉,右手拎着一壺清酒。斜挎的布袋裡還鼓鼓囊囊,看起來又是滿載而歸。
“表哥!你回來啦!姑母,哥哥回來了,我們開飯吧,我來擺筷子,嘿嘿......”迎着姑母地白眼,郭拾玉再溫和的笑容也變得谄媚起來,活像那讨食兒的小動物,可愛又想蹂躏一番。
一頓飯三人吃得很是開心,表哥邊給娘和妹妹倒酒,邊講述經過:那畫下午就給萬老闆送去了,他已經收下郭拾玉的《壽姑福祿抱桃賀壽圖》,再聽着郭拾玉交代的那通忽悠,什麼當皇帝的都想長生不老,若是見那畫像上的神仙壽姑竟是自己的模樣,必然龍顔大悅,屆時萬老闆的嫡支被厚賞,那萬老闆必然得到更多資源!真是兩全其美呀。
萬老闆當下決定如無意外,就選這個作為壽禮了。還同意帶着郭拾玉上京見識一番,就是那百兩的賞錢是沒有了。索性,郭拾玉的目的便是上京。這一切都充滿了期待,多年的執念,就要有結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