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松暝看着惠安臉上流露出了一種萬分複雜的情緒,那不是即将面對警察的擔憂和害怕,也不是沒有跟着走的遺憾,而是遺留下來對某人的不舍和眷念。
對于惠安來說,帶上這張面具之前不可以,而現在…可以了。
時光好像又回到了那年。
“你醒了?”
他睜眼第一時間看見就是那張早深深刻入骨髓的熟悉面容,難道六道輪回中還能看見師兄嗎?還是說他出現了幻覺?
可不應該的,他一生如此,應當是堕入惡鬼畜生地獄道,師兄怎麼出現在這裡呢?
師兄平日那永遠平靜和緩的眼眸此刻卻是充溢了擔憂。
或許還有一絲害怕?後來惠安每次回憶起這個畫面時總會想,應該是有的。
當時他的身體支離破碎,早已超出臨界值将要到達死亡點了。
他想法很簡單,安安靜靜,平平和和離開,不願讓師兄難過。
可還是沒能壓制住心中渴望,想要臨終見他最後一面,和他說一說話。
大概他沒有得到佛祖的眷佑,不然怎麼沒能堅持到最後就倒下了,透過木門,透過房梁,透過經幡,透過經書,紙墨筆硯……
他好似看見了,那如同往日沒有變化的燈下身影,被燭光映照着的寬厚背影,低緩嗓音,柔和面容…
大概最後關頭佛祖念他一生太過悲苦,那人有所感應出來了,耳邊響起了凜冽的風,電閃雷鳴,滂沱大雨,是在為他送行,為他祈禱。
他望着那間屋子,望着正中央那盞燭光,望着那不知記錄了多少個夜色的案台,望着心目中的那道微光,陡然門開了,那道光踏着的不是風雨,而是整個世界的光向都他向砥砺而來…
他滿足了,失去意識之前,惠安想,即使瞞了自己,騙了他人,有件事終還是沒能瞞得了佛祖。
最後關頭,心懷天下慈悲度化世人的佛陀親自來讓他識見隐藏在心底深處的妄念執着,那是不被見光的,不被這個世界所容的,惡俗不堪,有違人倫,不能用在他身上的。
而他還能夠醒來,他想那是佛祖給他的一次糾正機會,可他還是沒能放下執着,他是盡乎所以忽視了那随之一系列會帶來的後果。
生生物物都有利弊,最初注射藥物烈性太強,感覺就像是新注入藥劑一股湧進已經死去的細胞中,生拉硬拽強硬侵占,完成一代又一代疊代更新,讓整個身體被徹底激活、達到最終目的——重生
那種痛苦絕對不是常人能承受的範圍,蝕骨洗髓般的疼,每一根骨頭都像是拆了又合上,拆了又合上……
可他無半點怨念,為此甘之如始,隻要還能見到他,那即使身體要承受千斤重的痛,心中的那道光仍然是亮着的,是鮮活的。
後來,他的确身體變得和正常人一樣了,那是他從未有所體驗過得舒适感受,也是他從前一直不敢想的,身體很輕,輕得像羽毛,沒有一絲病痛挂礙着。
他心中是清楚的,當你得到了什麼的時候,需要付出的代價是成百上千倍的反噬。
盡管師兄明确提醒了自己,他還是選擇了一意孤行。
“你……确定要這樣做了嗎?”弘明心中是沉悶悲痛的,他不願看自己照顧成人的孩子如瓦礫摔碎,也不願看着對方親自走入深淵,走入那條沒有止境的後悔中。
當時惠安下了決定,那是一定要堅持的緣由,是死也要掩藏心底不能被人所覺知發現的不恥秘密。
可那時他想法太過簡單,如果知道秦涵江需要的不僅僅隻是讓他扮作另一個人,而是觸犯了人性,違背了法律,當時還會作出這樣的選擇嗎?
惠安是說不清楚的,站在當時角度的他,他可能還是會選擇這樣做,沒有過一番親身經曆,聽旁人訴說得如何,都隻是過了過耳,是聽不到心中去的。
要是問他有過後悔嗎?惠安答案是:從未有過後悔。
如果他後悔,那就是否定了曾經的一切,也否定了他的師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