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張門上全部被潑滿紅油漆,樓道裡被寫滿了程雙言我愛你的字眼。
紅色的油漆順着重力往下滴,星星點點撒在地上。有種叫情人淚的多肉,葉片水滴狀,絲絲蔓延垂下,很美。
我這算情人淚嗎?應該叫仇人淚。
登門道歉,又付了清洗費,不知遊弋用的什麼該死的油漆,死活刷不下來,最後隻好把三張門全換了。
用了一天時間光速搬家,房東問我是不是招惹上什麼人了。
“招惹到一個瘋子,不過别擔心,我搬走她也會跟着我走。”安撫房東。
正思考我該何去何從時,接到個電話。
老家派出所民警打來的,告訴我舒蘭的屍體找到了,據她朋友的描述,我是舒蘭生前見過的最後一個人,請我回去走一趟,話說得客氣,卻不容推脫。
沒打算推脫,應下了,租好新房子,買了隔日的票就回去了。
正值胡一高考,既為看她,也為躲遊弋。
傻孩子胡一,依舊把叛逆二字寫在臉上,生怕母父不為此動怒。
公司那邊的事暫時托給同事照管,聽她們說,遊弋四處找我。
那天遊弋發給我一份舉報信。
裡面涵蓋了公司偷稅扣稅的所有明細,都是已經離職的學姐手筆。
“如果你可憐我,你就回來吧,我不把這封信發出去,我真的離不開你。”遊弋在電話裡哭着說。
我靠在老房子的沙發上,頭一次感到疲憊。
兢兢業業兩年,一邊哄着遊弋,一邊給壞事做盡的學姐收拾爛攤子。在這事上我倒也不無辜,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
隻是不甘心做學姐的替罪羊,而眼下關于替罪羊,我有更好的人選。
經常會覺得累。
望着鏡子,很深的黑眼圈,很蒼老的眼睛,扯扯嘴角卻怎麼也扯不出笑容的嘴。
像一根枯藤。我蟄伏着,等待着從一個傻瓜身上吸走我渴求的生命力。
志願填好了,距離我帶走胡一的日子也近了。
她是很不樂意,但這都是暫時的,世上有兩種人最好對付,瘋子和傻子。
如果一個人被認為是瘋子,那她說的每一句話都隻會成為她作為瘋子的呈堂供詞。
傻子就更好了,沒得說的好。
胡一又瘋又傻,像頭犟牛,看似不好對付,其實拿塊紅布圍着她轉,等她沖過來了從布後掏出蘋果給她,她就能立刻轉怒為喜。
想起她,嘴角便帶上幾絲笑,這也許是我為數不多能笑出來的時候。
我太渴望一個救贖,一個擁抱,一束光。
倘若給我了,我就牢牢抓住,沒給我,我也要去争去搶。
放了她幾天,她跑出去了,我不急。
訓狗,要張弛有度,打一巴掌再給顆棗,傻狗就甩着舌頭來了。
但胡一的脾氣比我想得大,好在我脾氣也不小。
“程雙言我真的很惡心你,你能不能滾啊?”她赤裸着身子在床上罵我。
眼淚流下來,我伸舌頭去舔掉。
喜歡看她哭,哭是很私密的事情,成年人很少會當着别人面落淚,于是這成了一種禁忌的,隐秘的性感遊戲。
幾乎克制不住自己去逗她,逗狠了她便打我,我會還手。
她打我,是她屈指可數主動觸碰我的時刻。
我大約是病了。
喜歡對着鏡子做,看着她充滿生命力的樣子,漲紅的臉頰,湧出的眼淚,憤怒不甘色彩複雜的眼睛,總覺得自己灰色的靈魂也被照亮。
遊弋還在找我,我把公司也搬了地方,她早晚會找到。
而我也開始布置起我的計劃。
這計劃不簡單,需要一個人幫我,也需要搞清楚遊弋的身份。
倘若她真是院裡傳言那樣,是教授的私生女,那我隻能換個法子搞她。
可教授年紀很大了,一位溫和儒雅的中年女人,女兒已經成家,久居國外。
我不信教授真是她母親,若真是私生女,又怎會頂着流言蜚語讓女兒待在自己所屬的學院。
遊弋有港台生身份,去國外比在這滋潤多了,也更适合她。
除非,她去不了。
缺錢?她不缺。那就是老賴了。
教授顯然不會是,但傳言既然從她這裡開始,便和她脫不了幹系。
我去查了她的前夫,離異後沒有再婚,目前定居香港做生意。被人起訴過幾次,但最後都無事發生。
去查了他們公司的訴訟案子,前幾年他們公司的會計被抓了,叫遊慧敏。
調出這個女人的照片,杏眼尖臉,不用再往下看了,我找到了遊弋的親媽。
她不是教授的私生女,而是教授前夫的。為了補償她媽媽嗎?才費盡心機把她送到S大。
對着電腦的熒熒冷光笑。
母女最終要殊途同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