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槐欲問問宣憶谙的想法,擡眼就看見宣憶谙端着琉璃碗垂眸撥弄着裡面的甜湯,似乎沒聽見他們在商量她的及笄禮。
“谙兒?”沈槐試探性的喊了聲宣憶谙。
紅木月牙桌與琉璃碗的碰撞發出沉悶的一聲輕響。
宣憶谙心裡一陣冷笑,她早就猜到宣彧讓她回來正是因為她下個月便要及笄。屆時相府自是要為她挑選夫婿,隻是宣憶谙到底沒想到她才回來不過幾日,及笄禮尚未辦,此事便被提了出來。
想必她未來的夫婿都已經替她選好了吧。
宣憶谙挑起嘴角,沉默片刻後才道:“谙兒聽父親和姨母的。”
宣彧不悅地看着她,又怎會看不出來宣憶谙心中不服?閨門女子婚姻之事自是要聽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可任意妄為。
他撂下竹箸擺上嚴父的架子,訓斥道:“你姨母為你的婚嫁之事操碎了心,甚至不計前嫌百般央求我将你從晚園接回來,你就是這般感念于她!”
此話一出,沈槐蓦地變了臉色,不斷逼迫自己忘卻的往事從記憶深處翻湧而出明晃晃攤在明面上,反複刺穿着她的心,痛意爬上她那張清麗的容顔,竟出現一絲裂縫。
宣憶谙看見沈槐僵在原地,面色蒼白,當即起身向她賠罪:“是谙兒不懂事,姨母勿怪。”
“大長公主後日舉辦探春宴,姨母想着你剛回來在京中也沒個朋友,可以去結交幾個同齡的朋友。”沈槐緩了口氣,把宣憶谙拉倒身前輕聲開口。
宣憶谙低聲稱是,另一旁的宣彧見她總算順從自己,擰成疙瘩的眉頭在沈槐一遍遍打圓場中逐漸舒展。
不隻是宣彧,大長公主特地宴請全城的姑娘前去也是懷着為那幾個王爺挑選王妃的心思。
此刻怕是隻有相爺家的千金不願意,餘下的高門貴女包括他們的父母無不是心如撞鹿般的期待後日的宴會。
是官宦之家還是皇親國戚就看自家女兒争不争氣了。
一連多日的豔陽天直照得冰雪消融連帶着驅散了殘冬最後的蕭瑟寒意。
柔和清風拂過檐下銅鈴,随風輕擺泠泠作響。
宣憶谙靜坐鏡台前任由沈槐為她梳妝,文心立于一側,眸光微轉,看着自家姑娘那張不用打扮便清麗脫俗的臉一點一點施上粉黛,更是嬌靥白如凝脂,隻是那雙似斂了一汪清水的明亮眸子卻帶着淡淡的冰冷,誰也不知道她在想什麼。
侍女捧着一面折枝花紋鏡好讓宣憶谙看清自己:鏡中少女着一襲水綠束腰長裙,三千青絲绾成發髻,一縷青絲垂于胸前。
那隻白玉木梨花簪正盛放在那三千青絲間,白玉花瓣上的瑩瑩光澤在烏黑發間顯得更加冰潤清透,與今日這一身裝扮甚是相配。
沈槐本想陪着宣憶谙一道前去,免得因她不認識那些娘子而感到無趣。可請柬隻邀請這些未出嫁的姑娘,是以她也不能前去,隻得多多囑咐文心和喬娘照顧好宣憶谙。
沈槐站在相府門前目送遠去的馬車久久不願移步。
琴娘以為她是放心不下宣憶谙獨自去參加宴會,開解道:“夫人放心,娘子是個聰慧的,不會出什麼差池,您快進屋吧,起風了。”
咯吱咯吱碾過石闆的馬車駛過青磚灰瓦的牆角沒了蹤影,沈槐盯着那處人來人往的拐角,兀自歎氣:“也不知讓她回來是對是錯。”
馬車晃晃行駛了一炷香的時間,喬娘擡手掀起搖晃的帷幔向前方望去,大長公主的府門前早已停了不少貴女們的馬車。
盛裝打扮的娘子們挽着好姐妹的手說笑,一向安靜的公主府難得熱鬧一回。
眼尖的娘子瞧見相府的馬車停在公主府前,倒是有些納悶,怎麼相府也來人了?相府又沒未出閣的娘子,好端端的怎麼會來公主府?
“怎麼沒人來。”有人竊竊低語:“相爺的獨女從城外的園子裡接回來了,大長公主自是也給相府遞了請柬。”
康甯城誰人不知相爺唯一的女兒幼時便被送到城外休養,多年來從不曾回京,就連聖上都問過幾次,但都被相爺搪塞過去,也沒提要将女兒接回來,這回怎麼回來了。
對了!
衆人恍然大悟,宣娘子今年也得雙十了吧?
這些娘子心照不宣地對視一眼,回過頭繼續與自己的玩伴熱絡的說起閑話。像是誰也不曾看見宣憶谙似的。
相府離長公主府有些距離,宣憶谙來時門外已不剩幾人,大長公主的宴,誰也不敢怠慢了去。
文心自幼習武,耳力絕佳,隔出老遠就聽見這些娘子的低語,此刻又看見她們有說有笑地聚在一起進府,目光卻在将要掃過她們時避開,明擺着要與自家姑娘隔開距離。
她擡頭看了看宣憶谙,希望能從她的臉上看出什麼情緒,可惜一日往常,什麼也看不出來。
“走吧。”
宣憶谙最擅觀察他人情緒與行為,又怎會看不出來這些人是要孤立自己的意思?
僧多粥少,先掃除一個對手是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