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憶谙看了一眼沈槐,她本不想去,可對上她無奈的眼神後還是答應了。
果然啊,還是姻緣。
宣憶谙聽說過這個習俗,可對此占蔔姻緣之類的絲毫不感興趣,但也不想讓姨母為難,隻得匆匆用飯後便帶着文心出門。
自古女子都想求個好姻緣找個好郎婿,所以每逢上元節,康甯城裡适嫁的姑娘就會結伴而行,走到街巷中聽聽自己的姻緣會是什麼樣的。
宣憶谙久不在京城中,京城裡的姑娘一個都不認識自是沒有玩伴同行。
好在有文心陪同,她才不至于在三兩結伴的人群中顯得格格不入。
街上人多,文心即便好奇這些事物但也謹記以保護姑娘安全為主,寸步不離的跟着宣憶谙。
可過了好一會,按捺不住好奇的她湊到宣憶谙跟前低語:“姑娘,你聽到你的姻緣了嗎?”走了這麼久,人群熙熙攘攘,她反正是沒有聽清那些人在說什麼。
宣憶谙偏過頭,眼珠微微一轉,不着痕迹的掃視周圍的人——實話說,她也沒聽到那些人在說什麼。
可能這個習俗更多的隻是女子對姻緣的一種希冀罷。人的命數,哪能由一句話定了因果。
宣憶谙知道文心對這些事物好奇心癢,道:“你去玩吧,晚些時候到相府門前等我。”
文心一聽當即不願意,初來京城,她怎麼可能任由姑娘獨身一人在喧嚣的街巷,定要她陪着才行。
“這裡是京城,不會有事的。這些熱鬧你不也沒見過嗎,自己去玩吧,不用管我。”
宣憶谙再三催促,文心才肯自己去遊玩。不過她沒告訴姑娘自己仍跟在她附近,若有意外也好及時保護她。
文心的小心思宣憶谙是不知道的,隻以為她真的去玩了。
沈槐終是多年不曾見過宣憶谙,不知道宣憶谙不似尋常姑娘,喜歡節日的熱鬧。相比這些,她更願意一個人待在屋裡看話本子。
既然出來了就隻能硬着頭皮混在人群中漫無目的的遊走。
她常年處在安靜清冷的晚園,偌大的園子也就她和喬娘文心三人,衣食所需相府每隔一段時間會給晚園送去,從來接觸不到外界。
康甯城的許多事情都是從話本子上看來的,可書上寫的終究不是親自看到的。
書上一筆一墨描繪的風情人俗此刻全真實可觸的出現在宣憶谙的眼前,甚至比書中描繪的更加繁華熱鬧。
饒是宣憶谙在晚園早已養成沉靜的性子,書中所述早已熟記于心。可當她真正站在這番繁華喧鬧中卻由心底泛出一陣迷茫與無所适從。
宣憶谙擡眼望去,千盞明燈猶如星辰圍繞着那座高聳入雲的高樓。離出老遠亦能看見高樓上燭火搖曳下歌女婀娜的身姿。
那是今夜最熱鬧的地方——聚語樓。
宣憶谙慣常愛看的話本子就出自那裡,宣憶谙想,是時候去那座聞名大晏的聚語樓看看了。
咿咿呀呀的曼妙歌聲隐隐約約從樓上透出,但很快就被一陣高昂的喝彩聲壓下。
聚語樓是個極其魚龍混雜的地方。
達官貴人、商賈小販、平民百姓……不論是誰,聚語樓全都來者不拒。
但這座樓又是個階級權勢極為分明的地方。
一般的平民百姓隻能在一樓看個戲聽個話本子,二樓以上是絕對登不上去的。每層樓對應的使用者大不相同,他們共處一室卻又泾渭分明。
聚語樓初建時曾有權貴不滿自己竟與那些卑賤之人處在同一片屋檐下,要求聚語樓的東家把那些身份低微的人趕出去,否則這座樓便要改姓易主。
這一鬧,聚語樓在全京城成了衆矢之的。人人都想看看聚語樓的東家在權勢威壓之下要如何處理這件事。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東家對此隻留下一句話:聚語樓容八方客。
言外之意:你願意來我們歡迎,不願意來請便。
權貴被拂了面兒,揚言三日内一定要拆了這座樓。這樣一來,京城的好事者又等着看三日後這座樓是怎麼被拆的。
誰知三日複三日,聚語樓始終巍然屹立于康甯城最繁華的地段,半點不見要倒的頹勢。反倒是那權貴,不知怎的竟再也沒了消息。
這一下,坊間流出傳言:聚語樓的東家說不定才是最大的權勢。否則怎麼得罪了權貴還可全身而退呢?
總之這件事被坊間津津樂道了好一陣,傳得神乎其神,給聚語樓增了不少名氣,整個大晏不知有多少人慕名而來。
宣憶谙方才算坐定,還不清楚樓下戲台在說些什麼,就聽見一陣一陣震耳的掌聲此起彼伏。
“取次花叢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
一個玩世不恭的嗓音響起,宣憶谙側首看向聲音的來向——寬大的屏風的另一側坐着一個人,看身形應是個男人。
戲台的落幕似引起他的諸多感慨,方歎出這一句。
宣憶谙問:“這扮的是什麼?”
那男子卻道:“戲文嘛,無非是才子佳人那些,無趣極了。”
宣憶谙在黃花梨木椅上坐定,眼神卻往男人那邊瞥:無趣也能引出諸多感慨麼?倒是個多情的風流子。
她朝樓下看去,一方戲罷一方起。
說書人驚堂木一拍,戲台上的伶人随着戲文的徐徐道出緩緩開演。
這就是聚語樓一大特色:說書先生一邊說,伶人一邊演。戲台上的伶人将說書的話本子給演出來。
坊間其他的戲文都做不到這樣令人耳聞目睹的視覺盛宴。即便是仿着來也是照貓畫虎不成反類犬,任誰的戲文都搭不出聚語樓的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