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察覺抵在自己頸間的短刀有些松動,隻是堪堪虛抵着,宣憶谙倒真讓此人騙了過去。
她撿起被越沛甩開的短刀,打量着上面一團一團的血迹面帶嫌棄地皺了皺眉,半蹲下身拉着越沛的衣角仔細的把上面的血污擦幹淨。
随後用那把刀挑起越沛蒼白的下巴,緩緩開口:“深夜擅闖女子閨房,采花賊,知道這是哪嗎?”
沒有燭火的照亮屋内一片昏暗,僅靠着炭盆散發出的光亮照在越沛棱角分明的下颚,鼻梁高挺、劍眉星目,一派高貴。即使現在渾身無力的癱在地上竟還是一派氣勢凜然的樣子。
這樣的相貌當采花賊有些可惜了,宣憶谙如是想,也如是說:“你這幅皮囊合該去聚語樓當個小倌,定是風頭無兩,當個采花賊倒是委屈你了。”真是好沒志氣。
宣憶谙“啧”地一下,眼神上下掃過越沛滿臉遺憾。
“你!”越沛氣結,一口氣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來,他想開口說話卻感覺不到嘴唇的存在,就連調整内息都做不到,癱在冰冷的地上隻剩下眼珠子能轉。
這瘋女人究竟給自己下了什麼藥,以他的内息功夫也隻是撐住片刻,此刻竟是半點反抗不得,隻能聽着她将自己比作那些腌臜小倌。
這時屋外又是一個慌忙焦急的腳步聲匆匆奔來,文心踏進宣憶谙的房内便看見一個年輕男子癱倒在地,正面色通紅地瞪着自家姑娘。
宣憶谙無視越沛憋的通紅的臉,慢悠悠地把屋裡的燭火重新點亮。
文心上前先把宣憶谙仔細檢查一遍,确定她沒受傷後冰冷地視線轉而投向越沛,問道:“姑娘,要殺了他嗎。”
“不用。”宣憶谙丢了個眼神給越沛,緩緩開口:“文心,把外面那些人處理幹淨。”
“是。”
文心知道這個倒黴的家夥一定是中了宣憶谙的藥,此刻對宣憶谙造不成威脅,遂放心去處理院中橫七豎八躺了一地的屍體。
宣憶谙從書案後的紫檀網背書架上拿出一個匣子,在匣子裡挑挑揀揀出一個通體漆黑的小瓶。
越沛用唯一能動的眼珠緊緊盯着宣憶谙的動作,于是瞧見她拿着那個小瓶在自己跟前半蹲下身。
宣憶谙用越沛的短刀挑開他腰腹部位用同色針線繡有繁雜花紋的衣料,把瓶中的東西一股腦地倒在傷口上:“死我一院子的人也就算了,若是死在我屋裡可真是夠晦氣的。”
另一邊聽到動靜趕來的喬娘看見文心麻利的在雪中收拾幹淨地上的屍體,一進屋又看見宣憶谙拿着刀正給一個男人處理傷口,差點一口氣沒上來也跟着暈了過去。
“姑娘,這……”
宣憶谙手起刀落利索的割下越沛傷口處的腐肉,也不知這人是拖了多久才将一點皮肉傷弄成這樣差點要命的傷。
她看向一旁回來複命的文心吩咐道:“給他弄到榻上去。”
宣憶谙靜靜看着越沛那張臉良久,才接過喬娘遞來的帕子仔細的擦幹淨每一根手指上的血污。
她徑直走向檐下,目光掃向寬闊的院落,大雪紛飛掩蓋了所有,地上絲毫不見方才打鬥的痕迹,一切恢複如初。
宣憶谙靜靜站立在檐下,沉沉看着被落雪映得發亮的院落走神,連身上是什麼時候披上的氅衣都不曾意識到。
她立于回廊下伸出手接住紛揚的雪花:“下雪了,要回京了。”
一如她來時那樣,也是下着這般紛揚的大雪。
文心匆匆走過來,低聲說道:“姑娘,京城裡一切都準備好了,隻待您回京。”
宣憶谙擡手接住落在她掌心未來得及化開的雪,這場雪,她在晚園迎來送往了整整七載。
她等了整整七載,是時候該回去了。
越沛此人武功高強内力深厚,那一整瓶緩筋散對他來說藥效隻持續到第二日下午,因着内力的催動,他漸漸開始恢複行動。
他捂着腰腹的傷口緩慢起身,手一觸及傷口怔愣一瞬——
身上的傷口不知何時被包紮好了。
越沛被外面傳來一陣搬運的輕響喚回神,随即視線一動,發現自己的短刀就放在枕邊。
此間主人此舉正是向越沛說明自己并無惡意,更何況昨夜她還給自己療傷,如此一算自己擅闖私宅弄出這麼些動靜甚至還想威脅她,委實不該。
可當時情況緊急他也沒辦法。
木門吱呀一聲輕響,宣憶谙推門而入,看見越沛這個時候就醒了一點意外之情都沒有,像是早在她的預料之中。
雪霁天晴,錯落有緻的房屋青瓦上雪迹斑駁,午後暖陽穿過宣憶谙身後傾灑了滿屋,灑在她身上一片暖意。
越沛此時才看清她的真面目,站在門口的女子皮膚白皙,是個美人坯子,她的美并非是一種淩厲的美,更多的是一種溫潤柔和,但她應是不愛笑,反倒映襯出自己一股清冷氣質,給人一種距離感。
宣憶谙望着發愣的越沛說道:“醒了就别愣着,快過來幫忙收拾東西,我們明日一早回京。”
越沛正欲應聲,忽地神色一凜:她是如何得知自己要回京的?
可那女子根本沒打算給自己說話的機會,并示意越沛跟上。
越沛隻好壓下滿腹疑慮,走到院中就看見擺了滿地的話本子,他用探尋的目光看向宣憶谙。
宣憶谙手指一圈:“這些都是孤本,小心把他們收好。若是弄壞了,我就隻能把你送去聚語樓當小倌賣身還債。”
越沛:“……”
嘶——
怎麼三句不離兩句讓他當小倌呢。
最毒美人心,老話誠不欺他。
雖是這麼想卻也老老實實捂着傷口蹲下身幫忙收拾。
喬娘看着越沛蹲在地上收拾宣憶谙那堆話本子,不免憂心說道:“姑娘,晚園隻有咱們主仆三人,明日回京的馬車來接,這位公子該怎麼說?”
好好一個相府千金的園子,竟莫名出現一個男人?這傳出去豈不是要壞了姑娘的名聲?
宣憶谙倒是滿不在乎:“無妨,他自己有辦法。”
若是被發現了,要麼亂棍打死,要麼送到聚語樓。
多好辦。
宣憶谙對上越沛晦暗的眼神,輕輕揚起唇角,對着他淡淡一笑。
一個王爺若是被送到聚語樓當小倌,聚語樓的戲台子怕能唱個十天十夜。宣憶谙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