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和伯父定好離開的時日了麼?”宋臨洲心裡已經有了猜測,這老侯爺來陵州怕不是為了他這個孫子的婚事,而是避禍來了。
“後日。”
“也好。我叫你請的武師傅是不是明日到?”宋臨洲微微沉吟,神色淡淡。
“是的。”
宋臨洲不再多語,又定神開始掃着摹本,半晌,仔細地鋪開宣紙,拾筆臨起來。
次日天蒙蒙亮,宋臨洲就起床了,紀映睡得正香,這幾日他忙着熟悉家中産業,無暇顧及宋臨洲,反倒教宋臨洲松了一口氣。
想來紀映是知道自己想要什麼的,行動力強得可怕。
武師傅姓孔,生得體型高大,目若銅鈴,一身肌肉健碩有力,早晨這樣的冷天氣,也隻着薄衣,看得出是個體熱的,他話不多,做事一闆一眼,人十分踏實,極有耐心。
從紮馬步到打拳,宋臨洲上手很快,主要是前世練得多,打的架也多,如今這具身體雖弱叽叽的,但尚有技巧傍身的宋臨洲還算應付得過來。
練了近一個時辰,天色大亮,宋臨洲渾身汗濕,面色紅潤,碎發粘在額上,健康的氣色撲面而來,拜别了孔師傅,宋臨洲去浴堂泡了會兒,方歇過神,着好衣物,紀映這廂也收拾得差不多了。
見到他從浴堂出來,還驚訝了片刻,“郎君今日起這樣早?”邊說着,拿了七雪遞上來的檀香扇,彎身摸了摸九章懷裡抱的小知,神情柔和得像那揉碎了撒滿星空的星子。
“請了個武師傅,強身健體。”宋臨洲掃了一遍屋内,處處都是紀映的影子,這不過短短幾日,面前這個人已然融進了他的生活,“你這是去哪裡?”
紀映停往要邁的步子,挑眉看他,檀香扇倏忽一開,懸置胸前,唇帶笑意,“郎君這是舍不得我?”微斂笑意,狀似可惜道:“這倒是不巧了,我忙着處理事情呢,就不陪郎君了。”
宋臨洲也就是順便問問,見他這麼說,順勢道:“慢走不送。”
紀映氣得咬着唇珠刮他一眼刀子,丢下一句“不解風情”便匆匆離去。
宋臨洲左右無事可做,翻了翻書架子上的書,摹了一下午的字,到晚上,府裡衆人聚在清霁堂,為老侯爺和世子爺踐行。
宋臨安倒也悻悻地來了,面色不虞,席上看向宋臨洲的目光更是陰毒,還有些許……幸災樂禍?宋臨洲倒不急,總覺得隻要他得空隙,那宋臨安便會趕着來炫耀。
果不其然,席間宋臨洲借口出去透氣的工夫,這宋臨安便見縫插針地跟出來,神色倨傲,開口便說:“宋臨洲,我要離開這破地方了,祖父說要帶我回玉京,隻要我到了玉京,侯府會照拂我,往後,定活得比你好,而你,隻配待在這陵州一事無成。”
陵州位于瀾江以北,東面臨海,沃野千裡,良頃萬畝,加之運河助力,水運十分發達,是大盛朝有名的富庶之地,也沒有宋臨安說的那樣差,但是相比于權貴遍地走的王都玉京而言,确實小巫見大巫,果真是富貴遮人眼。
宋臨洲掃他一眼,見他單手背在身後,另一隻手拎着柄折扇,華冠麗服,一副翩翩公子模樣,面容豔得有些尖銳,眉眼戾色不消。
“怎麼,這是在陵州呆不下去了?”宋臨洲比他高半個頭,微微低着看他,笑得意味深長,眼皮半耷拉下來,露出少許眸光,瞧着有些懶洋洋的。
這在宋臨安看來,就是赤裸裸的輕視,不由地漲紅了臉,惱怒地直跳腳,“憑什麼?”眼睛泛着紅意,“憑什麼父親眼裡永遠隻看得到你,你不過就是一個傻子!”他雖被放出了獄,卻聲名狼藉,被人明裡暗裡嘲諷,他如何再待得下去,況且玉京……多少人的夢寐所求之地。
大伯父膝下無子,這次帶他回去,指不定是想過繼他,到時,他可就是世子之子,看宋臨洲往後如何小瞧于他。
“所以,你就捉弄于我?”宋臨洲聯想到他和盈兒的關系,遂詐他一詐,畢竟他這蠢弟弟瞧着似乎與他積怨頗深,不得不懷疑上他一番。
宋臨安驚疑不定,一雙眸子蓦然瞪大,伸出手指着宋臨洲,“你……什、什麼意思?”
宋臨洲看他的眼神淡淡的,好意提醒他,“盈兒的嘴巴不怎麼嚴實。”
“她胡說的話怎麼能信?将你按在水裡的也絕不是我,你這樣憑空懷疑又不頂什麼用,而今,我馬上要去玉京,連父親也奈何不了我。”宋臨安眼神飄忽不定,但越說越是有底氣,故意支起脖子,像個鬥勝的公雞。
宋臨洲被他給蠢笑了,輕淺的笑聲在夜色中響起,帶着幾分譏諷之意,“那就祝弟弟一路順風,稱心如意。”很快斂了笑意,素手拂過腰間白玉扣,動作頗有些漫不經心,“弟弟往後行事可要小心點,畢竟富貴遮人眼。”
宋臨洲瞧不上他這副蠢勁兒,都懶得收拾他,那玉京是什麼地方,危機四伏,是頂級的名利場,憑他的智商,怕被吞得骨頭渣子都不剩。
“你這是嫉妒我,大伯父有意過繼……”宋臨安話到一半,便住了嘴,悻悻然,“反正,我以後指定比你好,教父親睜開眼看看,到底誰更好。”言至此處,忽覺失言,忙掩口不語,然其意已昭然若揭。
宋臨安最後深深看他一眼,忿然甩袖而去。
留宋臨洲細細思索,宋閑霖過繼宋閑庭的兒子,怎麼瞧……都不是真的,甚至有些詭異,讓宋臨洲不由得懷疑其中的貓膩。
若說是因為裴小君的緣故,說不通,這過繼子嗣乃是大事,不說宋閑霖本人,還涉及到老侯爺、裴夫人、世子妃……這一幫幫人,哪個是好容易說話的。
看來得好好查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