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映的院子都搬空了,沒什麼好瞧的,同謹言聊幾句,便悠哉悠哉地往紀府的後花園逛,面積不大,勝在構建精巧,假山碧池,鯉魚閑荷,疏木綴着繁花,雅緻宜人,此時桂花開得正盛,一路上都是芳香樸鼻的花香。
石子路鋪得有緻,隔着寬大的芭蕉叢,便瞧見遠處坐着一個八角亭,亭内影影綽綽便是一大叢人。
犀利刻薄的話若利劍出鞘,毫不留情,“好你個娼婦,竟然敢背着老爺和這姓周的通奸,男盜女娼,真是‘穿靴戴頂’的活王八,好大的膽子,要不我路過,青天白日的,你們倆怕不是早就滾草叢裡去了……”越罵聲音越尖利,内容也更加難以入耳,鬧得園裡的雀兒都給驚飛了。
宋臨洲聞言腳步一頓,将身子遮在芭蕉樹後,謹言忙跟着隐了身,“少爺,這紀府的主母當真是……”一言難盡。
罵人的正是薛可雲,而被罵的人挺着個大肚子,一看就是個孕中婦人,手裡捏着帕子低垂着頭,聽到薛可雲的話,一時亂了陣腳,心裡惶惶,強裝鎮定道:“夫人定是誤會了,奴家隻是孕裡煩悶,出來散散心,碰巧遇見了周管事,意外歪了腳,多虧他扶了一把,不然這肚裡的孩子要遭老大的罪了。”
萍姨娘說着,一雙細手撫了撫肚子,神情溫和中摻着悲意。
這在薛可雲看來就是赤裸裸的炫耀,像利針一樣紮進她的心中,令她怒火中燒,帕子都給扯開裂了,冷笑地“呸”一聲,一巴掌招呼在萍姨娘臉上,打得萍姨娘還算白的面皮上印上紅豔豔的痕迹。
她單刀直入地坐在石凳上,不屑道:“你少拿這些假話糊弄我,我可聽見他剛剛叫你萍兒呢,多親熱……”
話音未落,周管事臉都青了半邊,隻從牙縫裡迸出幾個字:“夫人,您切不可空口無憑地胡亂指摘,無憑無據的,若老爺查到是您栽贓陷害,怕又得大發雷霆,怪罪于您。”
薛可雲聽到此,惱得不行,氣他們整日搞些彎彎繞繞的,手指都節捏得格格作響。
紀映和萍姨娘這幫賤人總是設計于她,害得她在老爺面前多次丢醜,簡單是可惡至極,“怎麼就無憑無據了?我身後的可都是瞧見了的。”她用右手手背不住地拍着左手手心,得意地說。
萍姨娘憂慮地插嘴,“可……”
薛可雲一擺手,打斷她,“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你想要物證是吧?”說着,喊了句“香月”。這些讀過幾個書,識過幾個字的人,做事總是要這要那的,令人好生不痛快。
那叫香月的女使大步上前,趁萍姨娘沒反映過來拔了她頭上的玉钗,一股腦兒地塞進周管事懷裡,弄得周管事一派愕然,丢也不是不丢也不是。
“這不就有了麼?”薛可雲朝香月投去贊賞的眼神,香月十分受用地行禮感謝。
雖然知道薛可雲不按常理出牌慣了,但此時也不免令萍姨娘傻眼了一瞬,片刻後,回過神兒,楚楚可憐道:“夫人這樣做不過是掩人耳目,公道自在人心,您隻能欺騙您自己而已。”
“……什麼目?再者,我騙自己做什麼?哄過郎君不就行了,這裡除開我的人,就你和周管事,真是老天爺都保佑我,爾等顧着偷情,什麼人都給支開了,當真是好極了!”薛可雲心裡一陣暢快,亭裡的涼茶被她“咕噜咕噜”喝了一大口,“咚”一聲茶杯重磕在石桌上,長舒一口氣,“把周管事綁了,再押着萍姨娘去随我見老爺。”
“且慢。”紀映的話不徐不急地插進來,他自對面的海棠門而來,笑意盈盈,“姨娘叫我好找,剛去了憑風院,竟沒見到你,想來是去後花園散心了,現一見到,果真如此。”
一入亭,訝然道:“這是怎麼了?周管事……這……姨娘……”
“呵!大公子來得不巧,沒趕上一出苟合的大戲。”薛可雲沾沾自喜,一副勢在必得的模樣。
紀映立時通曉了,款款坐下,笑道:“母親是否誤會了?”擡手斟了杯茶,呈給薛可雲,一副有商有量的模樣。
薛可雲最煩他人前一套人後一套的做作模樣,大手一揮,茶水“咕嘟”一聲滾在地上,十分地不客氣,“少給我老狐狸裝兔子,惡不惡心,我房裡的人可都是瞧見了的,周管事懷裡的玉钗難随能做假?”
揣着玉钗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的周管事,“……”
紀映也不惱,笑得越發得燦人眼,“母親,我聽說你收了方家的那顆金珍珠?耳聞有酒杯口那麼大,還是從南洋來的,這可是個稀罕物,阿映都不曾見過,不知可否有幸掌掌眼。”
薛可雲揚起下巴,連帶着眉毛也往上挑,白眼一翻,得意洋洋,往前因着紀映掌家,好東西都落在他手裡,她半分都撈不着,這會兒能叫他求她,她自然十分滿意,“呵!我這東西如此寶貴,怎會讓你污它?”
“那母親可記得錢家,前些日送禮求父親将他那兒子塞入州學,父親拒絕了,那家可是有名的記仇,若是知道您私下收了方家的禮,要塞入方家子……您說,父親會饒過您麼?”紀映面色冷下來,威脅之意甚濃。
薛可雲面色一僵,頓時失了得意之色,警惕道:“你想幹什麼?”
紀映嘴角稍稍上揚,又露了笑,直視着她,“姨娘同周管事的事定是一場誤會,母親說是不是?”
“賤人。”薛可雲罵得咬牙切齒,一巴掌拍在石桌上,恨不得撕了紀映。
紀映悠悠回道:“哪兒比得上您?整日整日得找茬兒,回回吃了癟,就砸得院内什麼也不剩,最後還得貼錢自已補,這不是犯賤麼?”
“你、你、你……”薛可雲氣得眼眶發紅,大手一揮,桌上物什兒全被她掃在地上。
紀映讨回玉钗,事了拂衣去,攜着萍姨娘回了憑風院。
薛可雲生了好一會兒氣,也負氣離去。
“走吧,我們去瞧瞧。”宋臨洲緩步邁入亭内,一片狼藉,隻餘周管事若有所思地站在原地。
見到宋臨洲,微微有些尴尬,行了一禮,“姑爺,讓您見笑了。”
“無妨。”視線一動不動地落在狼藉之中,一抹粉紅的雲紋帕子被水浸濕,沾在地上,宋臨洲扯了一角,撚起,遞給了周管事,“拿着吧,興許會有用處。”
“夫人的帕子有什麼……”周管事迷茫一會兒,沒想通,但想是大公子的人,也不會害他,于是停嘴,不明所以地收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