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臨洲看他中指與無名指指背有一道紅印子,大小約莫一個瓶蓋的面積,疼不疼他不知道,但這一番真情演得也是真。
既他搭了台子,他也順勢上了台,于是故裝心疼的樣子,噓寒問暖,倒看他有什麼目的。
兩人互相關懷一番,紀映這才狀似不經意地說:“我初入府,聽院裡的小丫頭們說,郎君對盈兒那丫頭有意,欲納她為妾。”頓了頓,言語更加溫和,“我并非不大度的人,更别說多一個人照顧郎君也是極好的,但我這才初初進門,郎君便着急納妾,怕是不合規矩,惹了長離城士族笑話可就不好了,郎君說是不是?”
末了,又加了一句,“況祖父和父親都是極重規矩的人,郎君現下納妾,于他們也不好交待。”
“哦?那夫郎你有什麼法子,既讓我可以納了盈兒,又不被别人笑話,也不教祖父父親責罰?”宋臨洲笑意淡淡,逗弄似的說,一雙眸子裡滿是意興盎然。
紀映垂着頭,半耷着眼皮,故作為難,“這……怕就怕郎君舍不得。”
宋臨洲眉頭一挑,大方道:“這有什麼舍不得的?”
“我陪嫁裡有一座小莊子,是我娘親給我攢的嫁妝,勝在衣食俱全,接盈兒去那裡小住一年,再為她贖身,以良妾之禮迎她入府,總好以奴身納她,使她淪為賤妾,郎君覺得如何?”紀映說得細心周到。
宋臨洲心裡掂了幾下,送去一年,活成什麼樣還未可知,況這盈兒行為蹊跷,與原主之死脫不開幹系,他剛才敲打一番,漏了點消息給她,就是要逼得她亂了分寸,他好查一查原主之死,畢竟殺人償命,天經地義。
若紀映再去施壓,她隻會亂得更快。
那他不介意再添把火,“夫郎說得極是,可還有一事,我要提前說一聲,我前塵盡忘,根本記不得盈兒,她卻進來為難于我,夫郎送走便送走吧,左右同我毫無關系。”
“簡直放肆,一個小小奴婢,竟欺到主子頭上,郎君且放心,我定為你找回場子。”末了,又試探性地問,”那……昨夜……”
宋臨洲茫然失措,“什麼昨夜?實在抱歉……我隻能記得今日事,許多東西多虧了謹言告知于我,往後,就多勞煩郎君顧着我了。”
紀映輕輕點頭,見他沒昨夜的怒恨,又這樣地無辜,信了半分。
紀映見他不介意,于是讓九章将盈兒複請了進來。
“府裡有些風言風語,聽說你願為郎君妾?”紀映直開天窗,既宋臨洲不記得她,他可不得将禍端掐死胎中,以免養出什麼大患來。
半晌,隻聽盈兒磕了一個很響的頭,泣不成聲,“少主君,婢子、婢子與少爺兩情相悅,求少主君成全,讓少爺納了婢子吧。”
紀映微勾的唇角撇下去,給旁邊的七雪遞了個眼神,七雪身量小小,臉小鼻小嘴巴也小,瞧着十分稚氣,但行事很是周全,七雪領悟,道:“我這就去梧葉居。”畢竟是三爺派的人,一是知會,二是若有意外,得讓主君照應幾分。
紀映的臉似是時人最愛的鵝蛋臉,卻又較多了幾分削瘦,更添幾分冷硬之感,盡顯威勢,冷聲道:“先不說你們是不是兩情相悅,如果我記得不錯的話,你比郎君大了七個年歲,虛歲二十四了吧?”遂遞了個無奈的眼神,“就算我願意,阿父也不會應,郎君花兒般的年歲,怎舍得讓你這……槽賤了呢?”
宋臨洲沒忍住咳了幾聲。
盈兒被他殺人誅心,噎得差點回不上話,唇色發白,不知天上人間,語無倫次地說:“可少主君不也比少爺大麼?況且,兩情若在久長時,又豈會在意虛無缥缈的年歲。”
“我确比郎君大了三個月,但也是花兒一般的年歲,再說你這情……”紀映轉頭望向宋臨洲,“郎君與他有情?”
紀映故意将他拉進來,這可算做他倆人行的事,要是往後他記起舊情,也休怪他棒打鴛鴦,隻要他得了半分理,那便足夠他得理不饒人,就此事而言,宋臨洲以後壓不過他去。
他可都是為了郎君,将為難他的女使送走,可算是大功一件。
宋臨洲,“前塵盡忘,自沒有情。”
紀映勾起唇角,得意得像偷完腥的狐狸,“你可聽到了?”
盈兒正要辯駁,紀映卻沒了心情聽,閑倚在床欄上,懶懶地掃一眼九章,隻聽九章道:“來人,将這等為婢不尊,為女不自重的賤婢拉下去,罰去楓泮莊一年,收拾收拾便動身吧。”
立時進來兩個粗壯女使,一人塞了她嘴巴,一人綁了她雙手,将她拖了出去。
這方戲罷,宋臨洲也沒了應付心思,轉而說道:“謹言呢?”
九章回道:“去了主君處。”
紀映關切地說:“郎君可有什麼吩咐?交給九章也是可以的。”
“無事。”宋臨洲眼皮微瞌,神色恹恹,“夫郎新嫁進來,應有許多事忙,我就不多留了。”
紀映十分乖覺,“那我先去忙,晚上接你去清霁堂,老侯爺在那裡設宴,專門要見一見你。”
“嗯。”
又約莫過了一刻鐘,謹言回來,絮絮叨叨地道着郦舒的囑咐,宋臨洲爬在塌上,半張臉貼着軟枕,目光幽暗,話語不徐不急,“以後這些索碎就不必知會阿父了,免得他憂心。還有一件事,盈兒被罰到莊子上,念這麼多年的主仆之情,就準她慢慢收拾,三日後再動身。”
謹言忙應是,他最是機靈,如今瞧着少爺正常如初,自然知道誰是他的主子,不過……盈兒……他巴不得呢,“小的知道了……唉,少爺還沒好利索,侯爺也不顧着些,生生今晚要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