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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繡裡藏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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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借債驚鴻

汴梁城的秋雨裹着碎金般的桂花瓣,砸在鎮北侯府的青瓦上沙沙作響。蘇晚娘立在朱漆門前,指尖的銀線在袖中繞了三繞,繡樣上的驚鴻羽翼仿佛要沖破絹面——這是她第三次來侯府,前兩次都被門房以“侯爺練兵”為由擋回,唯有今日,門環上的狴犴獸首眼瞳閃過冷光,似在暗示某種宿命的開合。

“姑娘,這雨珠打濕了繡樣……”雲袖舉着的油紙傘偏了偏,遮住蘇晚娘左眉尾的淡疤。這丫頭總把“護主”二字刻在眼底,袖口藏着的柳葉刀随呼吸輕晃,卻不知蘇晚娘今日刻意選了“天水碧”色羅裙,裙擺暗紋正是十年前錦繡閣的鎮莊之寶——雙面繡“驚鴻踏雪”。

門内突然傳來金鐵交鳴之聲,夾雜着年輕镖師的粗粝笑聲:“阿虎哥,您這招‘燕子穿簾’要是配上繡娘的針法,準能震碎江湖!”回應他的是重物落地悶響,接着是道冷冽如冰的男聲:“再廢話,就把你丢去妙針閣學繡鴛鴦。”

蘇晚娘指尖微顫,繡樣邊緣的金線刺破掌心。是蕭承煜的聲音,帶着北疆風沙磨出的啞意,卻比記憶中多了絲若有似無的柔和——三年前她在揚州繡莊初見他時,他還是個渾身浴血的“活閻王”,卻在接過她遞來的止血繡帕時,破天荒說了句“謝”。

朱漆門轟然洞開,黑衣衛如鴉群撲出,為首的阿虎單肩扛着鎏金大刀,刀身上還纏着半段繡線。他挑眉時,眉骨刀疤扯出道狠戾弧度,卻在看見蘇晚娘腕間的“并蒂蓮”銀镯時,瞳孔驟縮——那是蕭承煜母親的陪嫁之物,三個月前他親眼見侯爺将其放入密匣。

“蘇姑娘,我家侯爺有請。”阿虎側身讓道,刀柄卻有意無意擋在雲袖身前。這動作看似粗野,實則替她擋住了暗處三道淬毒的弩箭——鎮北侯府的迎客之道,從來帶着血腥味。

蕭承煜的書房浸在沉水香與鐵鏽味的混融裡,博古架上擺着斷劍殘槍,唯有案頭那半幅殘繡透着股子陰柔——鴛鴦頸羽缺十三針,用的是“九死還魂”繡法,每針尾端都凝着暗紅斑點,分明是用人血調和朱砂所繡。

“跪。”蕭承煜負手而立,玄色披風上的狴犴紋在燭火下猙獰欲動。他未着铠甲,隻穿件月白中衣,領口微敞處露出道猙獰刀疤,像條冬眠的蛇。

蘇晚娘垂眸福身,膝蓋卻不沾地:“民女今日為生意而來,非為官司。”她指尖輕抖,繡樣如蝶展翅,驚鴻尾羽的金線恰好掃過殘繡缺口,竟發出細微的嗡鳴——那是用南海鲛人绡混着金絲所繡,遇秘寶則振。

蕭承煜忽然轉身,靴跟碾碎地上的桂花瓣,胭脂色的汁液濺在蘇晚娘裙角,像極了十年前父親胸口的血漬。他擡手扣住她手腕,指腹碾過那道淡疤:“錦繡閣滅門案,幸存者左眉尾有碎瓷劃傷,傷口呈‘之’字形——你這疤,倒像被繡針刺的。”

雲袖的柳葉刀“咔嗒”落地,蘇晚娘卻笑出兩個梨渦,任由他捏着自己的手腕轉向燭火:“侯爺好眼力。三年前民女在揚州繡莊,為護傳世繡品,用銀簪刺退馬匪,簪頭雕的正是……”她頓了頓,眼尾微挑,“并蒂蓮。”

蕭承煜的拇指突然壓在她腕間脈搏上,那裡紋着枚極小的繡針——用朱砂混着骨灰所刺,是繡娘盟的斷指血誓。他瞳孔微縮,卻在看見她發間的銀線時,忽然松手:“說吧,要借多少?”

偏院的銅漏滴答作響,蘇晚娘盯着案頭的雪絹出神。蕭承煜送來的金線裝在龍紋漆盒裡,最底層壓着張泛黃的紙箋,赫然是母親年輕時的繡樣草圖。雲袖抱着炭盆進來,盆底藏着的江湖密報簌簌作響:“左相府近日頻購硝石,疑似與黑市兵器商‘鐵手人屠’交易”。

“姑娘,這侯府的水比汴梁河還深。”雲袖往炭盆裡添了塊松明,火光映得她酒窩更深,“方才我看見阿虎那厮在廊下磨镖旗,竟用的是咱們妙針閣的‘平金繡’技法……”

“他袖口繡着震遠镖局的飛虎紋,卻在飛虎爪心藏了朵桃花。”蘇晚娘忽然開口,指尖已在雪絹上繡出半隻鴛鴦,“那是雲家繡坊的‘暗度陳倉’針法,用來傳遞密信再好不過——蕭承煜怕是早就知道,我與繡娘盟的聯系從未斷過。”

更聲敲過二更,窗紙上忽然映出道人影。蘇晚娘屏息凝神,施展出母親親授的“龜息針法”,心跳漸緩至常人三分之一。門軸輕響,蕭承煜的影子如巨鷹般籠罩案頭,他腰間的“鶴形玉佩”擦過她發頂,冷香混着鐵鏽味撲面而來。

“龜息針法需閉氣方能大成,你這般分心……”他忽然伸手按住她後心,掌心的溫度透過單薄的中衣傳來,“可是怕我趁機搜身?”

蘇晚娘渾身僵硬,卻在觸到他腰間硬物時,瞳孔驟縮——那是半幅繡帕,帕角繡着“平安符”紋樣,正是十年前母親送給蕭承煜母親的生辰禮。她喉間泛起腥甜,卻強撐着笑:“侯爺若想搜,早在我進府時便搜了。民女隻是好奇……”她指尖劃過他袖口的“狴犴”刺繡,“為何侯爺的铠甲内襯,用的是錦繡閣的‘魚鱗鎖子繡’?”

蕭承煜猛地撤手,燭火被氣流震得驟明驟暗。蘇晚娘這才看見他耳後有處淡疤,形狀竟與自己眉尾的疤一模一樣——像是被同一塊碎瓷所傷。

“第七日,帶繡品來佛堂。”他甩袖時帶落桌上的殘繡,鴛鴦頸羽恰好蓋住她剛繡好的驚鴻爪尖,“若敢耍花樣,我就把你和你母親一起,釘在這殘繡上。”

佛堂的銅爐燃着龍腦香,蘇晚娘捏着雙面繡鴛鴦圖的手沁出冷汗。蕭承煜站在觀音像前,手中握着柄斷劍,劍柄上纏着的正是她三年前送的止血繡帕。

“開始吧。”他擡手揮劍,觀音像轟然轉動,露出暗格内的百幅殘繡。蘇晚娘看到那些殘繡上的鴛鴦形态各異,卻都缺了頸羽——與她手中的繡品嚴絲合縫。

“十年前,你父親為左相繡制貢品,卻在雙面繡裡藏了前朝國庫的密圖。”蕭承煜的聲音混着機關啟動的轟鳴,“林鶴年滅門奪圖,卻發現少了最關鍵的頸羽紋樣——那紋樣,在你母親手裡。”

雲袖突然驚呼,指向暗格深處:“姑娘快看!”那裡跪着個佝偻的身影,粗布衣裳上補着無數針腳,每針都是“反繡”技法——繡娘盟用來傳遞密信的手段。

“母親……”蘇晚娘的聲音碎成齑粉,柳雲娘聞聲擡頭,盲眼上的灰布滑落,露出左目駭人的刀疤。她顫抖着擡起手,掌心繡着個“鶴”字,卻在看見蕭承煜時,突然換成“振”字手勢——那是鎮北王的“振”。

“原來你們早就認識。”林鶴年的聲音從密道傳來,他身着夜行衣,手中提着柄繡春刀,刀刃上凝着黑血,“蕭承煜,你以為藏着柳雲娘就能要挾我?當年滅門時,你父親可是親手斬下蘇明遠的頭顱!”

蘇晚娘覺得天旋地轉,蕭承煜握劍的手突然發抖,斷劍“當啷”落地。柳雲娘劇烈顫抖,從衣襟内側扯出半幅殘帕,蘇晚娘一眼認出——那是父親的“山河圖”殘片,邊角繡着“振國親啟”四字。

“蘇明遠是為了保護我……”蕭承煜的聲音沙啞如鏽,“北疆貪墨案,他手中有林鶴年私鑄兵器的證據,卻被誣陷通敵……”

“夠了!”林鶴年揮刀劈來,刀尖直取蘇晚娘咽喉。千鈞一發之際,蕭承煜突然旋身,用繡帕卷住刀刃——那帕子竟在刀光中顯露出暗紋,正是錦繡閣的“驚鴻踏雪”!

“原來你早就知道秘寶的事!”蘇晚娘趁機甩出金線,針尖蘸着她暗藏的朱砂血,如流星般射向林鶴年面門,“你收集江湖奇技,根本不是為了查案,是為了——”

“為了給你報仇。”蕭承煜的聲音混着血珠飛濺的悶響,他胸前的中衣已被劃破,露出與蘇晚娘腕間同款的“并蒂蓮”胎記,“十年前我在火場救你,你的血滴在我胸口,竟與這胎記融成一體——這是天意。”

密道外突然傳來梆子聲,三長兩短——繡娘盟的支援到了。雲袖揮着柳葉刀沖進佛堂,刀刃上纏着的镖旗碎布随風展開,竟是震遠镖局的“飛虎令”。阿虎緊跟着躍入,手中握着的不是兵器,而是蘇晚娘落在侯府的繡繃。

“蘇姑娘,您的驚鴻針法——”他咧嘴一笑,露出虎牙,“比我的‘飛虎三式’還快!”

林鶴年見勢不妙,轉身欲逃,卻被柳雲娘突然抱住腳踝。這位十年未語的啞仆突然開口,聲音像碎玉擊磬:“晚娘,刺他後心……那裡有塊‘鶴形胎記’……”

蘇晚娘的金線應聲而斷,如利劍般沒入林鶴年後心。鮮血濺在雙面繡鴛鴦圖上,正面的鴛鴦浴血展翅,背面的山河竟顯露出“清君側”三字。蕭承煜猛地将她扯入懷中,密道頂部突然坍塌,千鈞一發之際,他竟用身體為她撐起片狹小的空間。

“别死……”蘇晚娘攥着他的中衣,繡樣上的金線刺入掌心,“我還沒告訴你……驚鴻針法的最後一式,叫‘比翼雙飛’……”

蕭承煜低頭看她,雨水混着血珠從他下颌滴落,卻在觸及她唇畔時,被她用銀簪輕輕撥開。他忽然笑了,酒窩深陷如潭:“蘇晚娘,從今日起——”

“從今日起,民女便是侯爺的人。”她截斷他的話,将染血的繡樣塞進他掌心,“但民女有個條件——”

“說。”

“教我耍刀。”她望着他腰間的斷劍,眼尾揚起狠戾的弧度,“我要親手,為父母、為繡娘盟,還有……”她頓了頓,指尖劃過他胸前的胎記,“為你,繡出個清平世道。”

蕭承煜的瞳孔驟然收縮,遠處傳來雲袖的哭喊聲,夾雜着阿虎的粗粝笑聲。他忽然低頭,用染血的指尖在她額間點了點,像在繡朵永不凋零的花:“好。但你得先教我——”

“教什麼?”

“教我……”他喉結滾動,聲音低得像落在心尖的繡針,“如何用繡針,縫補這亂世的傷口。”

第二章繡作春刀

鎮北侯府的晨霧混着鐵鏽味,蘇晚娘握着繡繃的手懸在半空,指縫間漏下的金線在晨光中碎成星子。她望着銅鏡裡自己額間的朱砂紅點——昨夜蕭承煜用指尖蘸血點下的印記,此刻竟像朵倔強的花開在蒼白肌膚上。

“姑娘,該用早膳了。”雲袖端着青瓷碗進來,碗裡是加了蜜的百合粥,“阿虎那厮說,侯爺在演武場候着您呢。”這丫頭的耳尖泛着可疑的紅,袖口露出半截镖旗碎布,分明是用“鎖邊繡”補過的。

蘇晚娘挑眉:“演武場?他不是該去上朝?”話音未落,窗外傳來金鐵交鳴之聲,混着蕭承煜冷冽的指令:“出刀要狠,收招要穩,若連柄木刀都握不住,如何握繡針?”

她掀起珠簾,隻見蕭承煜身着勁裝,正在教一群小镖師耍刀。晨光穿過他額前碎發,在刀背上投下蛛網般的陰影。阿虎立在一旁,脖子上挂着串繡繃竹條,每根都刻着不同的刀法口訣——顯然是雲袖的手藝。

“蘇姑娘,請。”蕭承煜甩袖擲來柄木刀,刀柄上纏着半舊的繡帕,正是她三年前在揚州送的那方。蘇晚娘接過時,指腹觸到帕角暗紋——那是用“隐線繡”織的“平安”二字,此刻卻被拆成“平”與“女”兩半。

演武場的沙地上畫着棋盤般的方格,每個格子裡都繡着不同的紋樣——鴛鴦、飛虎、驚鴻,甚至還有狴犴。蘇晚娘踩中“驚鴻”格時,木刀突然發出嗡鳴,刀刃竟顯露出與她繡繃相同的金絲紋路。

“這是‘紋殺陣’。”蕭承煜的刀橫在她頸側,冷香混着晨露撲面而來,“每步踩中什麼紋樣,便要用對應的招式——若踩中‘鴛鴦’……”他忽然旋身,刀刃在她發間削斷根銀線,“便要使出‘比翼雙飛’。”

蘇晚娘呼吸一滞,木刀本能地劃出弧線,卻在看見他胸前胎記時亂了章法。刀刃擦過他肩頭,劈開的氣流卷落他發帶,墨色長發傾瀉而下,竟在陽光下泛着暗紅光澤——與她記憶中火場裡那個抱着自己沖出重圍的少年,如出一轍。

“十年前,你為何救我?”她退後半步,鞋底碾過“飛虎”格,木刀卻不受控地刺向他心口,“你明明知道,我是仇人之女。”

蕭承煜不躲不閃,任由刀尖抵住自己心髒:“因為你的血,滴在我這胎記上時,竟繡出了半朵并蒂蓮。”他擡手扣住她手腕,将木刀轉向自己後心,“那時我便知道,這亂世裡,你我注定要互為針尖麥芒。”

雲袖的驚呼聲從遠處傳來,蘇晚娘這才驚覺自己的指尖已沁出血珠,在刀柄上繡出半朵蓮花。蕭承煜低頭看她,忽然用拇指碾開血珠,在她手背印出個“承”字:“記住,從今日起,你的恨,我的仇,都要繡在這把刀上。”

卯時三刻,蕭承煜帶着蘇晚娘踏入宣政殿,殿内的鎏金盤龍柱映出她微顫的倒影。林鶴年的屍體被白布蓋着,左相之位空懸,皇帝的目光落在蘇晚娘腰間的銀镯上,忽然冷笑:“鎮北侯,這就是你說的‘民間繡娘’?”

蘇晚娘福身時,袖口滑落半幅殘繡,正是昨夜從密道帶出的“山河圖”碎片。禦史大夫猛地出列:“陛下!此乃前朝逆黨信物,鎮北侯私藏逆黨,分明是想——”

“想查清北疆貪墨案的真相。”蕭承煜忽然跪地,手中呈上的不是奏折,而是蘇晚娘用金線繡的清單,“陛下請看,這上面每朵蓮花代表十萬兩白銀,每隻驚鴻代表十車兵器——都是林鶴年私鑄的證據。”

蘇晚娘屏息凝神,看着皇帝的指尖劃過繡品。金線在龍紋案上投下細密的影子,竟與殿外的日晷刻度完全重合——這是她昨夜用“璇玑繡”算出的時辰,專為今日朝堂對質所制。

“好個‘繡裡藏刀’。”皇帝忽然大笑,“鎮北侯,朕準你暫攝左相之位,至于這位蘇姑娘……”他目光落在她額間的朱砂點,“聽聞妙針閣的雙面繡能辨忠奸,朕要你在三日後的萬壽宴上,繡出‘百官忠奸圖’。”

殿内響起倒抽冷氣之聲,雲袖的指甲幾乎掐進掌心。蘇晚娘卻福身應下,指尖的金線已在袖中繞出“險”字:“民女領旨。但求陛下恩準,民女需在鎮北侯府設繡坊,以便……”她擡眼望向蕭承煜,“就近請教刀法。”

蕭承煜的喉結滾動,耳尖卻泛起薄紅。皇帝意味深長地看着二人,忽然拍案:“準了!鎮北侯,你便好好‘教導’蘇姑娘,莫讓朕失望。”

子時初刻,蘇晚娘潛入蕭承煜的書房。博古架上的斷劍突然發出嗡鳴,她這才發現每柄劍身上都刻着極小的繡紋——正是錦繡閣的“防僞暗記”。

“在找這個?”蕭承煜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他手中托着個漆盒,裡面裝着半幅血繡,“你父親臨終前,用自己的血繡了封信,托我父親轉交陛下。”

蘇晚娘的指尖撫過血繡,字迹雖已模糊,卻能辨出“鶴”與“振”字。十年前的火場畫面突然在眼前炸開:父親将她塞進木箱,掌心的血滴在她眉尾,嘴裡念着:“找鎮北王……鶴形玉佩……”

“林鶴年是我父親的副将,當年因貪墨被你父親發現,才勾結外敵設下滅門局。”蕭承煜打開暗格,裡面堆滿繡品殘片,“這些年我收集江湖奇技,隻為拼湊出當年真相——直到遇見你的驚鴻針法。”

蘇晚娘轉身看他,月光穿過窗棂,在他臉上織出明暗交錯的網。她忽然伸手扯開他衣領,露出心口的并蒂蓮胎記——在月光下,那胎記竟與她腕間銀镯的紋樣完全重合。

“你母親與我母親,當年是繡娘盟的雙璧。”蕭承煜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後頸,那裡有處極淺的疤痕,“這是你周歲時,抓周抓到繡針劃的。你當時咯咯笑,說‘要給哥哥繡披風’。”

記憶如潮水漫過心堤,蘇晚娘忽然想起火場裡那個渾身是血的少年,他抱着她沖出重圍時,後頸的血滴在她手背,竟像朵開敗的蓮。她喉間泛起酸意,卻在這時聽見雲袖的暗号——窗外的桂樹葉輕響三下,是繡娘盟有急報。

“林鶴年的義女沈清歡,正在城西黑市交易。”雲袖的密信繡在帕子上,“交易物品”處用的是“飛針繡”,針尖刺破紙面,露出背面的“孔雀翎”三字,“那是前朝皇室的信物。”

蕭承煜猛地起身,卻在看見蘇晚娘腕間的銀镯時,突然按住她肩膀:“沈清歡的真實身份,可能與你母親有關——當年繡娘盟盟主失蹤,江湖傳言她帶着秘寶嫁入皇室……”

話音未落,窗外突然射來火箭,書房的紗幔瞬間起火。蘇晚娘被蕭承煜按在暗格裡,鼻尖充斥着他身上的冷香與煙火味。她摸到暗格内壁的繡紋,竟與母親的“反繡”手法如出一轍,指尖輕輕一挑,竟露出個夾層,裡面躺着半枚玉佩——鶴形,卻缺了左翼。

“拿着。”蕭承煜将玉佩塞進她掌心,斷劍不知何時已握在手中,“從密道走,去震遠镖局找阿虎。記住,無論發生什麼,三日後的萬壽宴,你必須繡出那幅圖。”

蘇晚娘望着他眼中跳動的火光,忽然踮腳,用唇尖舔去他眉角的煙灰:“蕭承煜,你若敢死——”她舉起手中的木刀,刀柄上的繡帕不知何時已被她繡滿并蒂蓮,“我就用這刀,在你墓碑上繡滿‘懦夫’二字。”

他忽然低頭,在她額間的朱砂點上落下極輕的一吻:“不會。我還要看你,如何用繡針,在這金銮殿上,刺破天光。”

第三章金銮繡骨

萬壽宴的鎏金殿檐垂着冰棱,蘇晚娘握着金線的手懸在九丈繡繃前,繡繃上的“江山社稷圖”已初現輪廓,卻獨缺百官人像。她望着階下峨冠博帶的群臣,指尖的銀線突然刺痛掌心——那是繡娘盟的“血契警示”,暗喻危險逼近。

“蘇姑娘,該落針了。”皇帝的聲音從龍椅傳來,金絲楠木雕花扶手上,赫然擺着蕭承煜的斷劍。三日前那場火後,鎮北侯府便傳出他“重傷昏迷”的消息,可蘇晚娘知道,他此刻定藏在殿外某處,像柄未出鞘的刀。

雲袖捧着繡線匣的手在發抖,匣底藏着的密報硌着掌心:“沈清歡攜孔雀翎入後宮,與太後密談三刻”。這丫頭今日特意在發間插了阿虎送的“飛虎簪”,簪頭的紅寶石随呼吸輕晃,映得她酒窩裡的緊張格外分明。

蘇晚娘的針尖落在“左相”空位上,卻遲遲未動。殿外突然傳來鐘鳴,三十六名繡女魚貫而入,每人手中捧着的繡繃上都繡着半幅官員像——正是她昨夜暗中傳給繡娘盟的“散繡令”。

“陛下請看,百官忠奸,皆在針腳間。”她手腕輕抖,金線如活物般竄出,在主繡繃上拼合出群臣虛影。禦史大夫的繡像突然滲出血色,胸前的補子竟變成“鶴形”——正是林鶴年的舊部标記。

“妖女!竟敢用邪術惑君!”那禦史撲向繡繃,卻在觸到金線時發出慘叫,他掌心竟顯露出與林鶴年相同的“鶴形胎記”。蘇晚娘趁機甩出銀線,在繡繃上補出“清君側”三字,殿内地磚應聲開裂,露出底下的前朝密道入口。

“果然有埋伏!”皇帝拍案而起,禦林軍瞬間将蘇晚娘圍住。她卻不退反進,針尖指向太後鳳座:“陛下可知,為何沈清歡的孔雀翎能打開密道?因為——”

“因為她是哀家的外孫女。”太後忽然開口,鳳冠上的珍珠簌簌而落,“也是你,蘇晚娘的同胞姐姐。”

殿内死寂如墳,雲袖的繡線匣“當啷”落地,露出底層的半幅繡像——年輕時的太後與柳雲娘并肩而繡,懷裡抱着兩個襁褓中的女嬰。蘇晚娘覺得天旋地轉,指尖的金線繃斷,恰好劃過沈清歡的臉頰。

“母親她……”沈清歡的孔雀翎掉在地上,露出内側的“雙面繡”紋樣,正是蘇晚娘昨夜在密道所見的母親繡像,“她是不是還活着?”

太後閉上眼,兩行淚劃過粉黛:“柳雲娘為護你們姐妹,自毀雙目假死,卻被林鶴年囚在左相府……”她忽然睜眼,目光如刀,“但哀家知道,她的‘山河圖’秘寶,就在你蘇晚娘手中。”

蘇晚娘後退半步,鞋底碾到塊冰棱,涼意順着脊柱爬上後頸。她想起母親臨終前繡在衣襟上的“雙面繡密圖”,此刻正貼在自己心口,金線随着心跳微微發燙。

“秘寶不在我手中,在——”她忽然揚手,金線射向蕭承煜的斷劍,劍身上的“驚鴻踏雪”紋樣竟與繡繃上的山河輪廓重合,“在鎮北侯的劍裡,在陛下的龍椅下,更在——”她轉身看向沈清歡,“在我們姐妹的血脈裡。”

沈清歡猛地撕開袖口,露出與蘇晚娘同樣的“并蒂蓮”胎記。太後發出嗚咽,從鳳座下取出半幅繡品,正是柳雲娘當年送給她的“姐妹同心圖”。三幅繡品在空中交疊,竟拼出完整的前朝國庫地圖,而中心位置,正是這金銮殿的蟠龍柱。

“原來秘寶就是這殿中柱石。”蕭承煜的聲音從密道傳來,他渾身浴血,斷劍上還滴着黑血,“林鶴年私鑄的兵器,就藏在柱石裡的中空夾層——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蘇晚娘這才驚覺,殿内的蟠龍柱竟在微微震動,柱身上的鱗片紋路,分明是用“藏兵繡”所制。她指尖的金線突然繃直,如琴弦般嗡嗡作響,竟與蕭承煜劍上的金線産生共振。

“動手!”皇帝怒吼,禦林軍的刀同時出鞘。蘇晚娘本能地揮出木刀,卻在看見蕭承煜胸前的血迹時,刀法亂了章法。沈清歡突然撲過來,用孔雀翎替她擋住暗器,翎羽上的金線劃破她臉頰,卻在傷口處顯露出“繡娘盟”的刺青。

“原來你……”蘇晚娘扶住她,發現她腰間挂着的玉佩,正是母親當年的盟主令牌。

“我是繡娘盟的‘孔雀使’。”沈清歡咳出黑血,“林鶴年以為我是他的棋子,卻不知我每繡一幅圖,都是給繡娘盟的密報……”

蟠龍柱的震動越來越劇烈,蘇晚娘忽然福至心靈,将三面繡品合而為一,按在柱石上。金線如活物般鑽入鱗片縫隙,柱身竟緩緩打開,露出裡面堆積如山的兵器,每柄刀上都刻着“鶴”形暗記。

“陛下,這就是林鶴年的‘清流派’真相!”蕭承煜單膝跪地,斷劍直指兵器堆,“他豢養私兵,意圖謀反,證據就在眼前!”

皇帝的臉色鐵青,卻在這時,殿外傳來震天喊殺聲——阿虎帶着震遠镖局的人殺了進來,每個人的镖旗上都繡着“妙針閣”的驚鴻紋樣。雲袖揮舞着柳葉刀,刀身上纏着的镖旗碎布已被她繡成“比翼雙飛”圖。

“蘇姑娘,接着!”阿虎擲來個包裹,裡面竟是柳雲娘的盟主令旗,旗面上的“雙面繡”在火光中顯露出密語:“晚娘,用你的血,祭山河。”

蘇晚娘咬破舌尖,将血滴在繡繃上。金線突然暴漲數丈,如鎖鍊般纏住所有兵器,竟将它們熔成液态,順着地磚縫隙流向密道。蕭承煜趁機揮劍,斬斷柱石的最後一道機關,整個金銮殿發出轟鳴,卻在金線的纏繞下,穩穩立住。

“這就是繡娘盟的‘山河定’秘術。”太後顫抖着說,“當年你母親為護江山,甘願自毀秘寶……”

蘇晚娘望着手中的繡繃,上面的“百官忠奸圖”已變成“山河清平圖”,每道針腳都滲着她的血。蕭承煜忽然握住她的手,用斷劍割破自己掌心,與她的血混在一起,在繡繃角落繡出并蒂蓮。

“從此後,你的血,我的血,都繡在這山河裡。”他的聲音混着殿外的厮殺,卻比任何時候都清晰,“蘇晚娘,我蕭承煜對天起誓——”

“不必起誓。”她打斷他,用染血的指尖點在他唇上,“你看這繡繃,血線交織處,早已是我們的——”

“婚書。”沈清歡笑着接話,她不知何時已用孔雀翎在地上繡出喜字,“妹妹,這金銮殿的血與火,可比任何婚書都般配。”

皇帝看着這一切,忽然大笑:“鎮北侯,蘇姑娘,朕賜你們‘山河為媒,繡針為聘’——待平定亂局,便在這金銮殿上,行大婚之禮!”

殿外的雪忽然停了,陽光穿過琉璃瓦,在繡繃上織出七彩光暈。蘇晚娘望着蕭承煜,他眼中倒映着她的影子,比任何繡品都生動。她忽然想起母親的話:“針腳藏心,線縷傳情”,原來這世間最鋒利的繡針,從來不是用來織錦,而是用來——

繡出真心,縫補乾坤。

第四章繡骨生香

鎮北侯府的喜燭搖曳,蘇晚娘對着銅鏡描繪眉妝,指尖的金線卻在胭脂盒上繡出“鶴”形暗紋——這是三日來她第七次無意識地重複這個動作。鏡中倒影與記憶重疊,母親臨終前染血的繡紋、沈清歡離别時的孔雀翎,還有蕭承煜昨夜看北疆軍報時緊抿的唇線,都成了她心間的針腳。

“姑娘,該試喜服了。”雲袖捧着大紅婚服進來,衣擺上的并蒂蓮繡紋用的是“百子千孫”針法,每片花瓣裡都藏着極小的“平安”字樣。這丫頭終究是害羞了,耳尖紅得比喜服還豔,袖口露出半截阿虎送的“同心結”镖旗。

婚服觸到肌膚的瞬間,蘇晚娘忽然屏住呼吸——内襯竟用的是母親當年的“天水碧”蜀錦,暗紋裡藏着用銀線繡的“晚娘親啟”。她顫抖着撕開衣角,掉出半片殘帕,上面繡着的“鐵手人屠”四個字已被血浸透,卻在燭火下顯露出背面的地圖輪廓。

子時三刻,蘇晚娘潛入錦繡閣舊址。廢墟中的焦木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她踩着瓦礫走向父親當年的繡架,鞋尖忽然碰到個硬物——是半枚繡針,針尖還纏着褪色的紅絨線,正是母親總插在發間的那支。

“姑娘,小心!”雲袖的暗器擦着她耳畔飛過,釘入暗處的人影。那人穿着繡娘盟的灰衣,卻在面罩滑落時,露出與柳雲娘相同的左目刀疤。

“你是誰?”蘇晚娘的金線已纏上對方手腕,卻在觸到其掌心的“反繡”老繭時,渾身血液凝固——這是母親獨有的握針手法。

“晚娘,是我……”灰衣人摘下面罩,赫然是本該死去的柳雲娘!她的右目蒙着金箔,左目卻透着清亮的光,手裡緊攥着半幅繡品,正是蘇晚娘在金銮殿上遺失的“山河清平圖”殘片。

“母親?你不是……”雲袖的匕首掉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柳雲娘卻忽然劇烈咳嗽,鮮血濺在殘片上,竟顯露出“鐵手人屠乃皇室暗衛”的密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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